雨僽风僝翻过,日丽云净的天气,明媚的晨光烙一室,如春水般的柔软,如秋水般的澄澈。
黎慕白吃完药,休憩过后,又食用半碗肉糜粥,迷迷糊糊睡一觉,起来后方觉身上有些气力了。
许佩娘已回偏房,赵姝儿在屋子里唧唧咕咕。
黎慕白放心不下阿弃的案子,又记挂家中之事,默想着曹伯所说的验尸格目,心不在焉听着。
“白黎,唉——”赵姝儿看着她,几番欲言又止。
黎慕白这才发现赵姝儿满面愁苦,心一沉,忙问:“姝儿,是不是出了什么事?还是殿下那边有什么事?”
“四哥倒是没甚大事,他就是有点咳嗽而已。”
“咳嗽?严重吗?”
“他不许我向你提起这个的。”赵姝儿挠了挠头,又望着黎慕白笑道,“他今早回了那边院子后,一直都没再过来了,要不,白黎你亲自去问一问?”
黎慕白被她瞅得有些不自在,别开脸道:“我又不是大夫——”
“唉!”赵姝儿复又长嘘短叹起来,“白黎,你有没有——有没有——那个——那个——”
“什么那个?”黎慕白被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,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,心念电转,正色道,“姝儿,你老实告诉我,是不是我的病很严重?”
“啊?”赵姝儿错愕过后,忙摆手,“才不是这个哩,你就是中暑罢了。我只是想问问你,你心中可有欢喜的人?”
“······”黎慕白一愣。
赵姝儿回味过来,自知失言,忙补充道:“我就随口问问,好奇而已!好奇而已!你别多想!”
说着,便跑开了。
日头渐高,黎慕白呆呆坐了半日,望着斜进来的阳光一点一点退出屋子,决定去那个院子走一走。
赵姝儿见她尚虚弱着,意欲同她一块去,但又碍于赵曦澄有令在先——她赵姝儿不得踏出此院门半步
正两难之际,杜轩提着食盒来送午膳了。
得知黎慕白要过去那边院落,杜轩急急打着手语,道是赵曦澄并未命她过去。
愈是如此,黎慕白愈是疑惑,遂使个眼色给赵姝儿。
赵姝儿心神领会,迟疑片晌,终是心一横,假意去打发杜轩。
黎慕白则假意回屋,趁杜轩被赵姝儿缠住之际,悄悄溜出院子。
她刚跑出院门就有些气喘,面纱被吹得一起一伏,像翻滚的云。
恰好,杜轩追了出来。
杜轩见无法阻挠,只好在一旁小心陪着她。
轻红浓粉的合欢,雨后又绽无数簇新花蕾,寂寥又热烈。
她无暇赏花,径直穿过满地落荫,跨过院门,一厢扯下碍事的面纱,一厢脚步仍不停。
路过一缸亭亭玉立的荷,甫至木樨树下,便见赵曦澄正趺坐在窗下的案边,牵袖挡着咳嗽。
疏影落在他月白的长袍上,一颤一颤的,几要被他震落。
他咳了大半晌才止住,一转首看到她后立马站起,见杜轩跟在她身畔,复又坐下,瞪了杜轩一眼。
杜轩垂下头,黎慕白忙上前欲作解释,王赟的身影忽出现在窗口。
“殿下——”王赟顿住,顺着赵曦澄的视线,瞧到她在窗外,怔然半瞬,端详她一会,又望了望赵曦澄,招呼她进屋子。
她亦来到案边。王赟让她坐下,又问她中暑可否好全了。
“谢大人关心,目下已精神许多了。”她欠身回道,看到案上的空盏,盏底尚余着沉淀的残留药渣。
赵曦澄神色淡漠,看也不看她。
她只好问王赟:“殿下几时病的?大夫瞧了吗?严不严重?这方子可靠吗?”
面对她的一连串发问,王赟似是不知先回应哪个方为好,苦笑道:“你不如问问殿下他自己罢。”
他退开两步,躬身对赵曦澄一礼:“殿下,臣还有事,先行告退。”
话毕,他一径出了屋子。
杜轶进来收走空药盏,杜轩捧上茶后,撩袍跪地请罪。
黎慕白忙替他求情,道此事与杜轩无关,是她自己的主意,其后又问起赵曦澄的病情来。
赵曦澄没辙,不得已命杜轩先下去。
窗外日光寂寂,绿荫幽幽,棉白轻盈的云朵凝滞于树梢,天蓝得宛如固结在瓷釉里的一汪颜料。
两人面对面坐着,赵曦澄吃茶不语。
大雨过后,暑热减退不少。
炉中香雾淡袅,木樨静照绮疏。他的脸半掩于一方斑驳光影里,不过两三日,下颌折角竟又锋利了些。
黎慕白把视线停在他眉间光影交错处,再次询问他生病一事。
赵曦澄却道:“本王的事,与你无关。本王应诺你的事,亦自会做到。”
黎慕白一阵气结,欲要从他面上窥出个蛛丝马迹来,他已起身去了书案边,牵袖遮面咳了几下。
书案上搁着一小沓纸。
黎慕白走到他面前,紧盯他双眸问道:“殿下是不是有事瞒着我?”
赵曦澄被迫垂眸凝睇着她。
只见近些日子她圆润了些的面庞,现又纤细起来,脸腮有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,被雪色衫子一衬,直使得她宛如一朵薄脆的霜花,仿佛只消轻轻一呵,便会泯灭于无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