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已隐隐猜到那‘女鬼’杀的第三个人了。
赵曦澄正埋首书案边,乍见她急匆匆闯进,停笔问道:“你知晓了?”
“嗯!是不是竹影楼的那个阿莫也遇害了?”
“是!昨夜遇害的,王赟已去了西洲府衙。”
赵曦澄搁下笔,看到她气色与昨日相较已是好上许多,心下稍稍安定,视线收回间又一顿,忙举目再次细瞧。
浅浅疏影里,只见她整个人似乎给一团霜雪之气笼住了,岑寂,幽沉,连同之前她眉宇间犹存的几分稚气,亦荡为了寒烟,恍若——
苒苒物华,一夕之间,尽皆凋谢!
他猛地起身,几步走到她面前,甫一伸手,又无力垂下。
世间好物大都不坚牢,彩云易散琉璃脆。
他忍住胸口翻涌的撕裂般的剧痛,喉间一股腥甜。
他狠狠抑下去,沉声道:“你先坐下,稍后直接用午膳,我们再做计议。”
言罢,他打她身边快步经过,去屋外叫杜轩杜轶进来摆饭。
黎慕白经他一提醒,方发现已是时近晌午了。
杜轩很快提着食盒进了屋子。黎慕白上前,帮着拿碗搁碟等。
杜轩几次想要阻止,又时不时觑她几眼。
黎慕白不由心生疑惑,倏地想起那日去义庄的情形来。
那日,她与赵曦澄返城时,遇上风雨交加,其后她昏迷过去,醒来时人已在驿馆,赵曦澄亦病了。
这期间的迂回曲折,她至今一概不知。
而当时,随行护卫的只有杜轩杜轶二人。
见杜轩把食盒里最后一份吃食端出摆好,她走过去,问他是不是有事要告知她。
杜轩面色一僵,须臾叹了一口气,指指窗子。
黎慕白顺着他的手望去——赵曦澄正扶着廊檐下的一根髹红柱子,引袖障面,用一块帕子捂着嘴咳嗽,杜轶在旁伺候。
比及咳嗽平息,他低头看帕子片刻。杜轶抢过一瞅,模样似乎很焦急,甫一打手语却被赵曦澄打住。
黎慕白眉头一蹙,向杜轩打听赵曦澄的病情究竟如何。
杜轩迟疑一下,正欲告知,赵曦澄业已踏进了屋子。
“去准备下。”赵曦澄吩咐杜轩。
杜轩不得不退下。
“殿下,您的病——”黎慕白迎上去问道。
“食不语。”赵曦澄走到食案边坐下,提箸挟菜。
黎慕白无奈,悻悻作罢。
目今,可以肯定的是她父亲与母亲的确于火中罹难了。她必须尽快着手调查,不管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。
而竹影楼的三个小倌,一个接连一个地遇害。阿弃的那颗玉莲,在他遇害后,就未再见其踪影。
她清楚当下的形势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境地,他亦清楚。
于是,两人默默用膳。
饭后,杜轶捧来两盏药与一小碟蜜饯。
两人各自服下药,赵曦澄又用银签子挑了一颗樱桃蜜饯递与她。
“谢殿下,这药于我而言,尚不算苦。”她摇头,未接那蜜饯。
因为这点子苦,可以令她更清醒,更冷静,她不想压下去。
她见赵曦澄面色仍旧苍白,问道:“殿下的病,究竟是个怎样的?”
赵曦澄微微一怔,把蜜饯搁回碟子,道:“已比昨日好些了。”
“是吗?”
她一副刨根究底的神情,使得赵曦澄心绪轻轻一动。
“俗话说‘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’,这世上并无仙丹灵药,有的病,自然要好得慢些。”
“可是——”
“今日,你有何擘画?”赵曦澄打断她的话,“是先去那三个小倌遇害之地?还是先去青莲巷巷口的那家客栈?他们仍住在那里。”
黎慕白知他不愿再提及他自己的病,只好顺着他的话道:“我听说西洲都在传闻‘女鬼’杀人,我想先去那案发之地转转,反正客栈距那处也不远。”
“行!我的意思亦是如此。”赵曦澄望了一眼外头铄石流金的天,忧虑此刻出去她的身体许会吃不消,便去书案上翻出几张纸来,“你先看看这几幅画,我依照王赟的描述绘下来的。”
黎慕白走过去,拿起翻看,问道:“这是——前两起的‘女鬼’杀人?”
“不错!”赵曦澄来到窗子前,把窗扇往外搡一搡。
晌午的日光最为亮透,似汇聚了无数针尖麦芒。想要行走其间,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方可。若稍一不留神,便会被扎成个筛子,皮破血流,乃至性命不保。
蝉鸣越发汹涌澎湃,随风纷至沓来,助威呐喊般,却不知它就是那古老故事“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”中的第一环。
他深吸一口气,方转过身,说道:“阿弃的尸首出现了中毒症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