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什么她不能看的吗?
关越诗扑倒在床上,觉得陆林深这人也是有些坏的。早不回她,偏等她都要放弃讨要答案了又来扰她。
还是这样一个好似无限纵容的答案。
毕竟用来待客的客厅尚可做些伪装,但充满居住痕迹的卧室、书房却是一个人对自己底色的最直白展示。
她一个短暂借住的居客,主人想保有些隐私自是正常,但没想到陆林深竟似无限允准。
关越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,于是起身先去了书房。
书房不大,进门的瞬间关越诗就已看了个明白。
只因此处与客厅一般的简洁无二——一桌一椅一书柜,纸笔墨砚满柜书。
除此之外,空无一物。
关越诗走近书柜,想看看陆林深平日都读些什么。
虽陆林深说了她可以自己翻找,关越诗还是没有私自翻阅,只透过玻璃柜门观察。
《救疾经》《虚堂集》《晨钟》……
关越诗看得懵怔,这些书实在超出她的理解范围。直到看到《菩提心经》她才反应过来这些竟全是经书,占据柜中几乎整排。
他这肿瘤医生当的竟是这样痛苦?关越诗一时有些震惊。
想了想,这些是她视角所见,陆林深比她身长高上许多,再上一排应才是他日常翻阅,于是关越诗抬头去看上排。
《肿瘤中医实用疗法》《濒湖脉学》《药性赋》……
再上一排。
《中医针灸与按摩》《饮膳正要》……
踮着脚实在累人,关越诗打眼一扫就已确认,都是些中医经典著作。
果然,他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陆林深,关越诗心中有种一切本该如此的安定感。
她毫无所觉地松了口气,准备离开时视线扫过书柜某处,脚步却倏然顿住。
因书柜只上半镶了玻璃,下半仍是实木,隔着柜门下半部分的东西就有些看不清楚。
偏让关越诗顿住脚步的,正卡在玻璃和木头交界处,影影绰绰勾人心思。
某个角度隐约露出的“辞典”二字,让关越诗犹豫一下,终究还是打开了柜门。
整排书架,只它一本平放,关越诗很容易就拿出来摊在手上。
黑色封皮卷边泛黄,满面胶布裹缠细致,映出主人对它的珍视。
关越诗描摹着封皮《中医大辞典》的烫金大字,指腹却满是纸张碎后再次拼凑的崎岖触感。
关越诗看着这本由她亲手修补过的书,一瞬间有些鼻酸。
————
关越诗活到15岁时,见的人还没有很多,但陆林深无疑是其中最特别的那个。
起初面对他时,关越诗常常感到莫名的自惭形秽,那是种乡下人对上城里人最初始的自卑,骨子里自带。
但后来关越诗又觉得似乎也不是,毕竟她在横扫整个家属院的交际圈时,可半点没感到羞愧。
后来关越诗想,大抵是因为陆林深这个少年人实在厉害,懂托福雅思GRE,又懂Prada和GUCCI,也许是这些她若是没认识过他,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知识给他镀上这层光芒,让她看他时总多分不寻常。
她毫无疑问是羡慕他的,但却不会嫉妒。
毕竟这少年实在太好,作为一个赶鸭子上架的补习老师,关照了她的学业,照扶了她私下的要求,然后竟还尝试着安放她的灵魂。
对于彼时人生四面漏风的关越诗来说,他就像是一把尺,立在那里,就好像让她看到方向。
在补习的那一个多月里,关越诗偶尔也会想,要是她和他能互换一下人生就好了。
智商超群,少年英才,家庭和睦,父母关怀。
这是一个从出生起,就只有风发意气的人。
关越诗理所应当地这么认为了,也毫无疑问地后悔了。
辞典破碎的缝隙网罗,粘出关越诗旧日沉闷的记忆。
那是关越诗七夕生日后不久,也是补习的最后几天。
在新奇了小半个月后,关家客厅来来往往的少男少女早已散去他处,只留了杜朔和秦灿两人常驻。
秦灿自是因过了关良博的明路,因而待得很是肆无忌惮,杜朔却是被父母强行扭送,奉命接受文化熏陶而来。
不过相处小半个月,关越诗也看得出来,来来往往这许多人,杜朔是院里少有对陆林深不含敌意,且试图想抱大腿的……超级学渣。
于是在那日杜朔硬拽陆林深出门吃饭的午后,关越诗难得一人独处。
固定的午休之后,她按时从二楼下来补习,却只见杜朔和秦灿两个在客厅盘踞。
一个玩游戏机,一个涂指甲,倒是闲散的相得益彰。
关越诗不想离这两人太近,拿着课本去了餐桌。
窗外起了大风,窗户没关,作业本被风带着哗啦啦作响。
关越诗不得已一手压着书本,一手写字,别扭的姿势让她心中烦闷。
如此写了几行,她终于忍受不住,走去窗边,抬头时只见满头阴云,一阵压过一阵,她的心情也逐渐阴郁起来。
大风作弄玻璃,关越诗使足了力气才能和它对抗,玻璃关上却带出砰地一声巨响。
客厅两人同时抬头看她,关越诗趁机发出心底火气:“陆林深呢?”
秦灿睨她一眼,语气防备:“你找他干嘛?”
七夕刚过,秦灿对陆林深的心思昭然若揭,关越诗不欲理她,转头问另一个:“你呢,见没见过?”
杜朔看看秦灿又看看她,挠头道:“中午我们俩在食堂吃完饭,正好碰见何运和凌琦找他,他就让我自己先过来了。”
关越诗听完不置可否,秦灿却像点了炮仗:“他让你走你就走啊?你怎么不跟着他!”
关越诗听出秦灿语气不对。
杜朔也一脸迷茫。
秦灿却着急起来,站起来就往外走:“简胜这几天正想找他事呢,何运和凌琦本来就是简胜的狗腿,你怎么能放他们单独见面。”
杜朔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:“那怎么办?这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。”
秦灿说的这三个人,关越诗一个都对不上号,但不妨碍她听出这些人也许会对陆林深不利。
她心中烦躁更甚,看秦灿两人出门,赶紧跟了上去。
路上秦灿仍在不停质问杜朔:“你什么时候长长脑子,亏陆林深还把你当朋友。”
杜朔凭她说着,并不呛声。
“现在怎么办?”秦灿数落完毕,满面茫然。
“要不你给简胜打个电话?”杜朔话头刚起就被秦灿瞪了一眼,但他仍坚持着把话说完,“这事儿肯定是你七夕那场表白闹的,你给简胜说表白没成,他肯定气就消了。”
秦灿明显迁怒:“说了多少次我不喜欢他,你们男的是不有病。”
杜朔张嘴欲驳,关越诗在旁听得明白,不想他们再在这浪费时间,拦住两人话头建议道:“先打电话吧。”
秦灿剐她一眼,似对她有无尽的恼火,但到底没说什么,拿了电话去拨。
半晌,她放下电话脸色彻底黑下来:“他不接。”
关越诗这几个月刚在大院搅弄了风云,这方面经验颇足,因此反而有些不太明白他二人的严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