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懂什么,我和阿卓本就是两情相悦,要不是,要不是……”
“可你是自愿进宫的。”姬闻珏语气平静地表述事实。
“你为了那个男人进宫,以为只要得到皇帝的宠爱,取得皇帝的信任,就能偷得军中机密,只是你万万没想到,哪怕皇帝再宠爱你,也一样提防你。”
“你闭嘴!”
丽妃恼羞成怒,手指死死掐住姬闻珏的下巴,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。
“那个男人未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,便不再来找你,你自知没有价值,又恐慌在这偌大的皇城无所依靠,便想着留个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。殊不知……”
“皇帝早就发现你们私会,想利用你将人引出来,可他将你视为弃子,不再现身。皇帝便把你打入冷宫,可那人早就放弃了你……”
“你闭嘴!”
“都是因为你,若不是因为你,阿卓才不会这般狠心,是因为我怀了你这个野种,他才会、才会……”
姬闻珏忍不住笑了起来,他像是感觉不到丽妃掐他。
“噢,那你可知他早就娶妻生子。对了,那个孩子比我大两岁。”
姬闻珏还是笑着,却见丽妃的表情越来越阴鸷。
“我早该杀了你的。”
姬闻珏抓住丽妃的手腕,用力一推,丽妃整个人跌坐在地上,她抬眸,恶狠狠地看着他。
“母妃,你忘了吗?我三岁时,你把我关在门外,冰天雪地冻了一夜,没冻死我。”
“五岁时,你在我的饭菜里下了药。
“七岁时,你让贴身侍女将我推进池塘……可上天总是不如你的意,我没死成。”
丽妃攥紧手心,摇摇晃晃站起身,随手抓过桌上的茶壶用力砸向姬闻珏。
姬闻珏也不躲,仍旧是笑着,丽妃只觉得他像个被养大的魔鬼。
她最后悔的事,就是没能在生下他的那一刻,将他掐死。
砰地一声。
茶壶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,姬闻珏的额头被砸出一个血淋漓的伤口。
鲜血顺着额角往下,淌进他的眼睛,又滴滴答答往下落,在深色的地板上留下更深的印记。
血腥味惹得丽妃手指一颤,她胸口剧烈起伏,指着门口。
“滚出去!”
姬闻珏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,如每一次那般,顺从地离开了。
丽妃面色惊慌,身体微微发颤,她忽然想起姬闻珏十岁那年。
冷宫溜进一条蛇,她不慎被咬了。
那些宫女太监各个都不敢上前,她一个冷宫妃子又哪有请太医的资格。
只有姬闻珏冷静得不像个十岁的孩子,当机立断将她伤口的血吸出来,她亲眼看见姬闻珏吐出来的是黑色的血。
那是条毒蛇。
丽妃从未好好善待过的这个孩子,可姬闻珏不顾生命危险救她。
后来姬闻珏忽然高烧不退,丽妃第一次感觉到恐慌。
她不爱这个孩子,可还是食不下咽,夜不能寐地守在他的床边,直到姬闻珏退烧,她才如获大赦。
丽妃其厌恶姬闻珏,厌恶到想杀了他。
她不是怕姬闻珏死了,是怕姬闻珏因她而死。
丽妃知道姬闻珏也一直恨她,可她不懂,姬闻珏既然恨她,又为什么要救她。
如果中毒的是姬闻珏,她只会冷眼看着,并不会舍身去救他。
可姬闻珏命太硬了,落水不死,下毒也不死。
她不只下过一次毒,姬闻珏每次都能察觉到,且每次都异常平静,又像炫耀般站在她面前。
似乎在告诉她:我没死,但你也别想好过。
她对姬闻珏越发痛恨,痛恨到想亲手杀掉。她也知道,出了这个冷宫,便再无伤他的机会了。
*
“天啊,小殿下,你头怎么破了?”
姬闻珏从丽妃宫里出来后,路过的宫人都一脸惊慌。
“快去找太医。”
这是第一次姬闻珏受伤,有人紧张担心,哪怕并非真心。
从前在冷宫受伤是家常便饭,冷宫的宫女太监也都习以为常,冷眼旁观。
倒是不知道,原来出了冷宫,一个小小的伤都能引入慌乱。
他拒绝了宫女太监们帮忙,只是平静地往自己的院子里走。
“小殿下怎么流了那么多血?”
路闲一惊,放下手里的话本,快步朝他走来。
“可叫太医了?”
路闲自搬到他院里便没再搬出去,姬闻珏以为这个时间他会去草场练箭,没想到会撞个正着。
姬闻珏:“不小心磕了一下。”
路闲不疑有他。
“伤口再小也不可随意,殿下身份特殊,留疤就不好了。”
大梁的制度,不管是选帝王,还是科举选拔,都得是才貌双全之人。
文武百官中就没有面相丑陋之人,更不许面上有明显疤痕者。
五官端正是基本要求,哪怕是上了年纪的大臣,也各个都是面貌精神。
姬闻珏眨了眨眼,“没关系,我自己能处理。”
“那怎么行,要是留疤……”
路闲感觉他小半张脸都快被血糊住了,伤口看着不大,但估计挺深的。
“不会的。”姬闻珏冲他笑了下。
“我以前经常受伤,伤得更重,也没有留疤。”
路闲:“?”
什么叫经常受伤,还伤得更重?
路闲顾不得细想,吩咐道:“阿四,你先去请太医来。”
“老师,我没事,我……”
路闲被姬闻珏一脸血腥味糊得有些晕,“坐下别动,我先帮你简单止个血。”
姬闻珏顿了下,没有反抗的机会,直接被路闲摁在椅子上。
路闲拿了干净的手帕摁在伤口处,防止血继续淌出。
“疼吗?”
路闲怕摁得太重,姬闻珏伤口会疼,但不摁住又没有止血的效果。
果不其然,姬闻珏很小幅度地颤了下。
路闲叹气,“知道疼了吧?”
姬闻珏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不留疤不代表不会疼,下次小心一些。”
姬闻珏怔了怔,从来没人会问他疼不疼,那些宫女太监不会,他的母妃更不会,只会盼他快点死。
他和路闲算不上多亲近的关系,可他眼里的关心又不假,姬闻珏不理解。
他略带困惑地看着路闲,是装的吗?演得真好。
姬闻珏是坐在石凳上,路闲是站着的。他低着头,垂着眼睫,神色认真,就好像姬闻珏受伤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。
夕阳落在路闲的身上,将他白皙的脸颊衬出几分霞红。
姬闻珏能闻到路闲身上很淡的熏香味,一种很熟悉的浅淡花香,姬闻珏想不来是什么花。
他只记得,自有记忆起,姬闻珏没和谁有过太近的肢体接触,也不喜欢宫人贴身服侍。
姬闻珏的视线从路闲精致得过分的脸上移开,他不能表现出排斥,所以忍了又忍。
只能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,尽可能忽略掉路闲靠近的气息。
忽然,一阵清凉的风拂过他的额头,像是轻柔的抚摸。
姬闻珏呼吸微顿,抬眸对上路闲漂亮的瞳眸。他看见路闲玻璃珠似的眸子里,印着他的身影。
路闲俯下身,凑近他的伤口,很轻地吹了吹,淡淡的香风吻过他的伤口。
姬闻珏整个人僵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