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当然。”宋年希这个表弟,性子乖张浪荡两家皆知,早年还会说几句,见他没惹出什么大乱子,便连说也懒得说了,“他还把现在的对象带回家给姑姑他们看过呢,是个模特,走过几次国际大秀,脸确实不错。”
能得挑剔的宋小姐一句赞赏,那便是真的很不错了。
林敬琛坐在旁边,笑得意味不明:“那这也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,年希。”
宋年希撇过脸,翻了个白眼。
林砚周垂眸,落在酒杯里将融未融的冰块上,他想到昨晚许盛言的表情,不明白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,也不明白,对方有没有听懂他话语中的含义。
既然不喜欢庄明燊,不应该离此人远远的?可许盛言并未表态,也似乎不想和他讨论这件事。
放庄明燊这样的人在身边,无疑是定时炸弹,有什么好犹豫的。
思虑间,那抹令他不悦的身影,就出现了。
不知是谁起哄,又是谁透露许盛言会弹琴的事,他被徐小姐和几位女士簇拥到钢琴前,执意要他演奏一曲,庄明燊就在众人推搡的间隙,悄然坐到了旁边的圆桌。
许盛言察觉到他的到来,目光不自然挪移,不愉快的记忆涌现,他瞬间松了力气,面色失去平日的亲和,挂上冷淡的疏离,顺势坐下,不再让对方看见他。
许多话不必明说,彼此就已经知晓。
林砚周在不远处,微微挑眉。
这种重载太多期待的演绎,往往是演奏者最担心的,无关实力,而在个人喜好,曲高和寡的炫技让人觉得乏味,耳熟能详的曲目不见得人人喜欢。
费力,很那讨好。
许盛言在心中搜寻了万千曲目,从幼时到成年,从学院到流行,竟然找不出一支合适的曲子,他转过头,委婉地笑着问:“大家有没有想听的?”
女士们谦逊优雅,自然知道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开口,如若说出对方不知道的,彼此都很尴尬,而保守普通的,就失去了即兴的原本乐趣。
“许生,你随便弹就好~”
随便,是世界上最难交付的答案。
许盛言无奈地耸肩,他垂眸思索,突然想到,前不久自己刚听过的一首歌。
起手抬腕,在中音区落下第一个音节。
然后,完整的前奏——节奏轻快,又尾调绵长,和那杯技艺不佳的威士忌酸不一样,这支曲子是夜晚最后一缕海风,把所有情绪卷进浪花里,反复在礁石上拍磨,最后带归大海,化为汪洋一片。
被时间长河遗忘。
很快就有人听出了这首曲子,不是阳春白雪的经典大调,是雅俗共赏的流行乐。
不知不觉,有人跟着曲调低声轻哼。
…
“Take your eyes off of me so I can leave
把你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,这样我就可以走了
I'm far too ashamed to do it with you watching me
在你注视下,我羞愧不已
This is never ending, we have been here before”
这是永无止境的,我们以前也经历过
…
夜风杂乱无章,吹得许盛言衣衫乱序翻飞,在三角钢琴的周围,摆着一堆灯光蜡烛葳蕤闪动,他被天地裹挟,游走于黑白琴键之上,拥有此刻自由。
许盛言依靠肌肉即兴演奏,身体却越来越轻,逐渐被拉回某个盛夏。
十八岁的林砚周,收到哥大offer,偷偷跑到纽约来找他那年。
他不敢被家里得知此事,便偷偷收拾行李,长途跋涉找到远在大洋彼岸的哥哥。
虽然,见面第一句,仍旧没规没矩喊的许盛言名字。
家族忌惮,股权利益,让许盛言在毕业后,得到一年软禁,成了回不去故土的异乡人。
不受管束的林砚周,不听林家,不听林耀邥的,偷偷谋划好了一切,和通知书一起递过来的,还有一张同行回程的机票。
他要带许盛言回家。
林砚周,造就他监禁人生里,唯一一场越狱。
他短暂地,摸到过自由的空气。
他请刚过成年礼的林砚周,喝了人生中第一次烂醉,这并不是一个好哥哥应该做的事。
但许盛言本能驱使,无法自控,或许本质上,他就不想做一个好哥哥,也不想做一个哥哥。
两人瘫坐在纽约街头昏黄的路灯下,和路过的流浪汉say hi,把彼此逗得哈哈大笑,笑够了,就靠在对方肩头,稀里糊涂地说着胡话。
许盛言说:“祝你前程似锦啊,林砚周。”
“祝你做自己所爱,林砚周。”
……
夏风吹得汗渍都生了凉意,两人皮肤紧贴在一起,黏黏腻腻,阶梯上的水渍,印出林砚周突然转过来的脸,他想亲吻眼前的人。
许盛言看着他,心跳错乱,酒精催发他心底被掩藏的欲望,将要发生,他却恍然从意乱情迷中挣扎出来,干脆推开。
少年第一次勇敢,惨遭滑铁卢。
只是林砚周不会知道,那是许盛言第一次生出,想要抓住月光的冲动。
但今晚之后,许盛言要想要这双擅动妄念的手。
…
“I can't love you in the dark
我无法在黑暗中爱你
It feels like we're oceans apart
感觉我们就像隔着海洋
There is so much space between us”
我们之间有那么大的距离
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