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听见身边人,沉冷地开口:“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。”
这是句陈述。
许盛言喉头一动,声音喑哑:“没有。”
“我有。”
他指尖猛地一缩。
林砚周到底认为,还是该和他好好谈谈庄明燊的问题,他不清楚自己对这件事纠结的来源,但当时没有听到许盛言的确切回答,他就是莫名不爽。
“关于……”
“林总。”关助的声音透过监视器传来,她语气里有些慌张,“我们好像被人跟了。”
后视镜里,一前一后左右有两辆路虎咬得很紧,他们的车稍微动作,便会引动两车靠近。
这条路段车辆少,路虎要追上他们的话,很快。
说实话,这群人的跟车技术,真的很烂。
又或者,他们狼子野心,根本没想掩藏,看情形,颇有随时要逼车的架势。
交通事故什么的,是这群人惯用招数。
不清楚对方人数,林砚周一行人现在并不占优势。
宾利驶入中环,进了城区后,人多车杂,许盛言冷静地调出卫星地图,随即查看窗外环境,城内主干道纵横交错,又穿插各种街巷在其中,夜行视野不足,给驾驶员增添难度。
许盛言脑内冷静的筹谋,快速规划,动作从容不迫,转脸问:“你知道他们是谁吗?”
林砚周思考一瞬,道:“不清楚。”
比起刚落地的出差佬,这几个最近一直待在闵港的人,知晓概率或许还比他大点。
最近集团内形势特殊,这种情况,他早有预料。
一群走狗。
“好,那不重要。”许盛言自顾自低语。
林砚周:“?”
没等对方疑惑,许盛言大胆又迅速地作出决定:“关助,在前方的红绿灯左拐,到森源酒店旁边的转角把我们放下来。”
他一边看地图,一遍注意尾随车的动向:“我有朋友在附近开车行,他会来接应我们,阿奔留在车上和关助同行,你在前面路口把他们甩开,这群人只认车,我带砚周走。”
他过于熟悉又镇定的处理方式,让林砚周微微诧异,于是他这时才终于记起,许盛言,许家,以前是干什么的。
叱咤一时的言心堂,当家人可是□□出身的。
但比起这些,林砚周更在意他微妙的称呼变化。
砚周。
“敢跳车吗。”许盛言降下几厘车窗,侧目紧盯窗外,面无表情地问道。
林砚周笑了:“看来你记性不太好。”
许盛言蓦然回头。
很短的视线交汇里,他一下知道了林砚周说的是什么。
“算了,没什么。”林砚周话说一半,敛下神色,眉目淡然地轻挑,“从我这边跳?”
许盛言抬手,升起车窗:“嗯。”
是在芬兰比赛那年,林砚周比赛的车前盖起火,刹车失灵,逼得他在悬崖边跳车,整个人滚到峭壁下,命悬一线。
……
一脚油门配合道路急转弯,关助身手灵活,成功和两车拉开距离,他们时间很紧迫仅有50m的差距,车辆无法减速停下,在森源酒店门头出现的那刻,林砚周左手开车,他没有犹豫,一把拉过许盛言,两人连摔带翻滚进了黑暗中的小巷。
地上有些潮湿,空气里弥漫着生霉腐败的气味,大概是某家后厨堆放杂物的地方。
许盛言全然没从方才发生的一切中缓过来,他只听得见男人在头顶粗喘的呼吸,贴着他的胸膛,不断起伏。
和他的心跳频率,堪堪吻合。
“许盛言?”林砚周见怀里人毫无动静,以为摔到到了头,轻轻晃了晃。
这声呼唤叫醒了许盛言,他猛地推开,大概是碰到了对方的磕碰处,林砚周难忍轻吸。
“抱歉。”许盛言便立马不敢动,生怕再碰到他,手悬在半空,不知所措。
林砚周沉默地等了一会儿,终于,还是主动开口:“你可以先扶我起来……”
许盛言如梦初醒地起身:“哦……好。”
他扶了扶有些歪,但因为被林砚周抱得很稳,挂在脸边的眼镜。
但他还是不解,没忍住在搀人的时候小心问道:“你刚刚不用那样的,我跳车……很熟练。”
林砚周看了他一眼,似乎在品读这句话的含义。
这是一件事什么值得被夸耀的事吗?
因为摔破了手肘,几处关节都有点痛,他屈膝靠在墙壁上,微微昂头,语气失笑:“我坐外边诶,大佬,难不成还得排好队,和小学生春游一样,一个一个有序下车吗?”
黑暗里,他瞥见一颗头,犹豫又茫然地,点了几下,然后对他说哦。
林砚周长声一叹。
真是没办法。
穿过这条小巷,左拐便能到车行,许盛言扶着人,一点一点往前走,刚开始摔下来是真有些疼的,但耐不住林砚周此人皮糙肉厚,其实走了一会儿,已经没那么疼了,可看许盛言沉默的态度,他欲言又止半天,什么都没说。
两人将就这个姿势,走了很长一段路。
巷内潮湿安静,只有彼此的脚步,和近在咫尺的呼吸。
许盛言矮他半个头,他的手臂架在对方肩膀上,意外地很合适,他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,如果自己哪天骨折了,要不要照他的身高量身定制一个拐杖?
但太奇怪了,林砚周随即摇头打消。
许盛言突然停下。
两人对视一眼,当即明了——后面有尾巴。
许盛言把人放下,往前一推。
“你干什么?”林砚周喑哑道,隐隐觉得不太对。
“他们有四个人。”许盛言冷静道,压声,“还有50米有个岔口我们分道,你引两个人跑右边,出去看到一个橙色招牌,那边路近,我的朋友在门口等你,不要回答,快走。”
感性告诉林砚周他应该留下来,但理智上却不得不认同许盛言的决断绝对是最优法,为了一时意气留下后果就是,他们两个今天都可能会交代在这儿。
他应该出去,叫帮手,这是最正确的。
一瞬犹豫,林砚周当机立断,没做无谓坚持,街巷深处,两股脚步在黑暗中逐渐加快,临近路口时飞速分道,杀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。
如他们所料,对面两两成对,各自追击,许盛言并未给自己完全留下一条死路,事实上,从他这条路跑出去就是闹市,再猖狂也不会在主城动手,尚有生路。
他只需要掩藏在人群中,找机会逃生便好。
而林砚周那条路拐过去便是出口,他确信,他一定会平安无事。
身后两人追得很快,听声辩位,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职业人,路口的光亮就在不远处,许盛言心中狂跳,这时,黑暗中突然伸出一把锋利匕首,从他脸侧擦过,留下细微的血痕。
白皙的肤色,瞬间见红。
他镇定自若,凭借肌肉反应,顺势抓过这人手臂,翻身摔在地面,敌人彻底由暗转明,暴露在他面前,果然是职业人,身上的装备当真不少。
许盛言迎头便是一拳,主动对敌,直接砸在了匕首男脸上,他练过泰拳,这一下结结实实,足够他头晕目眩一阵。
对面看他的水准,不再鲁莽,抬手,转出蝴蝶刀,迎面几次交手间,不知谁的血飞溅,落在许盛言镜片上,挡了视线。
他低声短骂。
然后,当机立断,抬手将眼镜一扔。
随着清脆的落地声,他眼前陷入模糊,但同时,两人的招式框架却更为直观。
在格斗技巧上,许盛言虽不及他父亲那一身技艺,但用于防身足够了,面对两人围攻,他身手敏捷得似乎更像一位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。
没了视线的复杂干扰,许盛言在漆黑的巷中凭借听声辨位,招式更加生猛。匕首男再次拿着蝴蝶刀冲过来时,他一个反折将他手腕扣住,手中卸力,直接抢过他手里的武器。
匕首男抓住这间隙,用左手挥拳反击,许盛言抬脚飞踢上他腰腹,踹飞,一个转身后撤,给他埋在暗处偷袭的同伙一记反勾。
双双倒地。
许盛言的打法,观赏性十分高,又兼备力量,他风格讲究近身绞杀,但这种方式,有个极大弊端,体力消耗特别快。
几个回合下来,他的劣势暴露得很明显。
他短暂地失神,稍稍松懈,被一记猛击中伤,失衡后退,黑暗中,锃亮的钢棍朝他瞳孔中袭来——
“嘭!”
林砚周翻身摔过男人,将人疼得半天没爬起来。
他喘着粗气,看眼前背光站着的两人,眼神阴鸷。
在方才分道后,他便马不停蹄往目的地赶,奋力甩开身后人,结果跑到中途从房顶跳下一人,断了他去路,前后夹击,敌人比他们还多算了一步。
三人身手有素,这样打下去,吃亏的迟早是他。
但林砚周根本没有思虑机会,他没得选,因为又一轮围攻席卷而来,他立马抄起地上一根生锈的铁管,两方再次混打成团。
“喂——干什么呢!”一阵蓝红灯光从巷口那头照过来,几人被刺得睁不开眼。
七八个警察手举电筒,打在他们脸上,几位带警示肩灯的阿sir手举CS,黑洞洞的枪口正对三人脑门,对面看这架势瞬间逃之夭夭。
阿sir队伍里突然冒出个卷发脑袋,朝巷内大喊:“是林总吗?阿言让我来的。”
林砚周带着跳车的伤,又混了新伤在一起,脸上血迹斑斑,他丢了铁棍,哐当落地,往墙上无力一靠,虚弱出声:“是我。”
他们简明扼要向阿sir说清情况,立马安排了人分路去找许盛言。
期间,卷毛仔一直在打许盛言的电话,但都是无人接听状态,林砚周靠在墙壁上,将手臂上的碎玻璃拔出来,咬紧牙,憋得脖颈青筋暴起。
手机是在这时响起。
林砚周看清来人,是关琳,惨白的路灯打在他背后,像一头舔舐伤口的豺狼,他哑声道:“什么事。”
不知那头说了什么,卷毛仔感觉周围气压瞬间转冷,林砚周整个人都变得很可怕:“谁?”
电话里,关琳声音传回:“许先生,许盛言。”
林砚周起身,缓缓擦掉嘴角的血,眸色冷得吓人:“哪个医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