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姜临叫我给你的邀请函,你来吗?”
尺玉神情有些不好意思,试探地问。
景雪松定定地看着那信封,黑色瞳孔在封皮上凝滞十几秒钟,掌心的药管随着他指尖发白的力道变形扭曲。
良久,他忽然松开手,把快要折成两截的乳膏丢在桌上,转身走向宿舍门口,拉开房门。
原本顺滑的门轴此时发出滞涩呻吟。
“出去。”
面若冷霜,短短两个音节带着地窖陈冰般的寒意,与两分钟前的他大相径庭。
尺玉吓了一跳,瑟缩了一下,赶忙从书桌上跳下来,颤了一下勉强站稳。
他把信封放在桌面上,自己小跑过去,站在宿舍外面。
“你一定要来,景雪松。”
尺玉似乎还不理解为什么景雪松突然变脸,但仍旧听话无比地出去了,面向景雪松,绷着小脸,严肃庄重地交代。
回应他的是直接关上的宿舍门。
景雪松烦闷无比,胸口有一股遽然腾升而起的火,烤得他骨头干裂,嘎吱作响。
书桌上孤零零躺着一个皱起的信封,景雪松指尖触碰到它,似乎还能感受到尺玉的余温,桌面更甚,周围还飘着少年的香气。
景雪松闭了闭眼,把信封揉成一团,丢进了垃圾桶。
……
尺玉的宿舍在这栋楼的顶层,五楼,比景雪松高一层楼,但也就一层楼,尺玉懒得去等电梯,直接走楼梯上去。
他小声地跟系统嘀咕:“变脸好快。”
“他真的没有双重人格吗?上一秒还好好的。”
系统哑了哑,他的宿主好像不是在骂别人精神病,而是单纯发问。
特招生没有双重人格,这是系统可以确定的,至于为什么突然变脸。
系统叹了口气。
也就尺玉不知道缘由了吧。
“怎么啦?你怎么突然'唉'了一声?”
“我在想,明天晚上就是春见校宴,景雪松拒绝了你,你会不会被F2……”
系统没说完,剩下的内容他们都能猜到。
但尺玉挠了挠头,“景雪松拒绝我了吗?”
系统:“……”
次日。
中午的时候,苏旸来了一趟,问他有没有让景雪松点头答应。
昨天系统那样一说,尺玉心里也没底,有些恼羞成怒:“晚上你就知道了。”
苏旸得意地笑着,“青尺玉,你完蛋了。”
夜幕降临,最后一丝天光从彩绘玻璃上抽离,上千只雕花白烛同时苏醒,澄黄的烛光泄入斑岩地砖的金箔刻文中,宛如流动的金水。
校宴开始了。
校音乐社团的学生身着制服,既拨风琴,也吹号管,震颤的音浪裹挟着香炉逸散而出的乳香,抚过墙面圣母玛利亚浮雕。
尺玉换了一套小礼服。
这是他父亲提前准备的,特意叮嘱他一定要妥善保管,家里一年就做得起一套礼服。
还要他物尽其用,千万要在人前露脸,让所有人记住他。
礼服并不是死板的白或黑,里面的乳白色衬衫繁复华丽,外套的马甲和下身的短裤呈淡绿色,仿佛一片薄荷叶,清新又香甜。
这一颜色对于男生而言太过与众不同,以至于尺玉刚入场,便收获了无数视线。
紧紧盯着他,粘稠的目光让尺玉两次低头检查自己是不是穿错衣服了,或者哪里没穿好。
姜临站在乐团的一侧,端着红酒杯轻轻摇晃,看见尺玉,比了个口型:“小蛋糕来了。”
尺玉歪了歪头,没看清楚。
他视力不好,看不清实属正常。
但至少看见了姜临在跟他讲话,便试着穿梭过来来回回的人流和旋转的舞者,一路“借过”,去姜临身边。
宴会开始前,闲谈的人不少,大多端着酒杯,面色古怪,一会嗤笑,一会凝重。
“你说那个特招生会来吗?我听姜少爷手下的人说‘邀请’了他好几次,都被他把邀请函丢垃圾桶里了。”
“嘶,胆子这么大?”
“他之前在表彰会上让姜家出丑,不得付出点代价?长痛不如短痛,怎么一点脑子也没有。”
“人家年级第一,不比你会算计?”
“哈,年级第一以后不也得打工。”
“他要是不来,今天的宴会可就没意思了。”
“怕什么,喏,那边不还有几个吗。再不济,刚才进来的……不也能玩玩吗。”
前者说的是礼堂一角成群的几个贫困生,穿着校服,畏手畏脚地聚在一起。
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接受了校宴的邀请函,但看表情,总归不是自愿的。
前年在校宴上闹出了人命,学生会为了平息贫困生的怨气,修订了规则,强调必须自愿参加。
所以这两年的校宴还算风平浪静。
礼堂很大,尺玉在人群中钻来钻去,还没走到姜临身边,就听见他突然打了一个响指,咧着嘴说:
“好戏开场了。”
音乐声戛然而止。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门口。
景雪松穿着莱恩制服,衣服都是定制的,在他身上合身服帖,只是肩上有着极不隐秘的修补痕迹,显得有些破旧。
烛火投映在他的面庞上,黑色瞳孔如墨般浓重,高挺的眉骨和鼻梁连成起伏的弧线,宛如静穆隆起的山峦。
注意到所有人的视线,他站在门口,没有动。
率先有动作的是姜临。
他从台上下来,亲昵地凑到尺玉颈侧,把人吓了一跳:“好厉害,真的做到了。”
没等尺玉捂着胸口顺好气,姜临便抬手示意:
“接着奏。”
恢宏的乐章流淌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