铮铮琴音自清风指尖溢出,琴音轻缓,像水洗过一样干净清明,没有丝毫杂念。
安素晚偏头看过去,白衣少年如清劲孤梅,手挥五弦,目光澄澈,俨然于世外桃源般悠然自得,不见红尘俗念,真真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涟而不妖。
《高山》《流水》在他指尖跳跃。
“守静跃高者为山,守心灵动者为水,山之崖、水之角,是天、是地、是心。这一方象姑馆还是辱没了他。”安素晚轻声道。
她声音极低,话音落下时,清风的琴音却微有凝滞,但他琴技高超,一指带过。
大梁太子范居然眯了眯眼睛,只昙花一现,随即唇角含笑,一双桃花眸风流多情的凝着清风。
倒是对面佛爷一般的少年郎微微讶异,扫了一眼安素晚,语音温润清浅道:“水击三千里,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,鸢飞鱼跃,皆是命数,又何须纠结。”
安素晚勾唇笑了笑,执杯轻轻碰了一下少年茶盏道:“是这道理,我狭隘了。”
不多时,有劲装随从模样的男子递上白玉棋。
少年将棋盘摆好,比手问:“黑子白子?”
安素晚含笑拿过白子:“既是你的棋局,我执白棋吧。”
少年郎微微挑眉,伸手取过黑子,漫不经心的在棋盘正中央落下一子。
安素晚含笑跟上,同样神色慵懒,手中轻轻把玩着几颗白子。
时间缓慢流逝,伴着悠悠琴音和满室菜香,棋盘上已布满黑白棋子。
范居然眉眼逐渐凝重起来,一眨不眨的盯着棋盘上黑白棋子的走势,原是诓少年过来的借口,却不曾想安素晚的棋艺当真这般高超。
‘天地覆载局’蕴含无穷变化,至今无人能勘破。
他曾同少年数次对弈,无一次能赢得此局。
范居然抬头看了一眼安素晚,她不曾看他,只是慵懒的,漫不经心的随手安置棋子,再看看他对面的少年郎,那张俊美无暇的面容上依然从容优雅,袖摆间云纹金线在琉璃烛光下浮动着粼粼金光。
范居然顿时懂了父王的话:“儿啊,你还年轻,修为不够。”
棋盘上风云流转,又过了大约两炷香时间,范居然不由惋惜,白子已呈颓势,眼见要输了。
不过能跟这尊佛对弈这许久,已非凡人。
他站起身,正要招呼两位用餐。
安素晚微微一笑,抬手轻飘飘的落下一子,竟一举救活了左边一片将死之域,还守住右边一片被攻险地,同时又形成反击,直攻少年要害。
“妙啊。”范居然重新落座,眼睛盯着棋局一动不动,大赞道:“花兄你这一招简直神来之笔,原来七式竟是诱饵,一步步将黑棋引进来,跌进你的埋伏里,还引出下一局危局,当真妙哉。”
安素晚得意的挑挑眉,对少年笑道:“你输了。”
竟是输了吗?
少年盯着棋盘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,凝了半晌,勾唇笑了,这一笑,犹如阳光刺破压城黑云,瞬间绽出漫天旖旎云霞;又好像繁花盛开,弥漫四季芳香,这是自安素晚遇到他起,第一次见他发自内心的笑意,笑声低低淌过,霁月镜湖,瑞雪飘扬。
安素晚定定的凝着他,好像从他的笑靥中看到了佛生菩提,雪莲绽放。
“嗯,你赢了。”少年抬眼看向安素晚,语音中透着淡淡欢愉。
这时琴声忽然高昂激荡起来,一曲《破阵子》划破长空,万物荣生,天地仁和。
范居然唰的打开折扇,看看这个,再瞧瞧那个,最终伸手在安素晚面前晃了晃:“花兄,花兄?”
安素晚恍然回神:“啊?”
“明明你赢了,一脸敬仰的凝着这尊佛做什么?”范居然见她回神,调侃道。
“你说的对,他是一尊佛,我险些被渡了去。”安素晚勾唇,两个梨涡深深的挂在唇边,精灵古怪的样子。
“哈哈哈哈哈,”范居然哈哈大笑起来:“知我者花兄也。”
安素晚挑眉,笑问少年:“如今可有资格问你姓名了?”
他的眼神漾了漾,含笑道:“是我失礼,在下阮允安。”
范居然凝了他一眼,没说话,一双桃花眼含着揶揄笑意,唰唰扇了几下折扇。
阮予墨,字允安,这尊佛身份特殊,难得肯将名字告诉她,足见诚意。
“阮允安。。。”名字在安素晚舌尖滚过两遍,点头笑说:“允执其中,十方安平,好名字。”
对方即以告知姓名,她便自报家门道:“花知意。”
“花兄。”阮允安含笑点头,也不拆穿她女子身份。
“啊,原来花兄你叫花知意啊,”范居然笑道:“秀气了些,不过很符合花兄的容貌。”
安素晚站起身,活动坐僵的手脚,眼神扫过满桌美食,忽的惋惜起来:“哎呀,罪过罪过,浪费了一桌美食,都凉了。”
她招手唤清风:“歇歇手,别弹了,过来一起吃。”
琴音戛然而止。
清风起身笑道:“不敢与贵人同桌而食,奴侍候几位贵人。”
安素晚一把拽住他坐在身侧:“爷没那么多讲究。”
阮予墨正在收棋盘,闻言,抬眸扫了一眼安素晚和她拽着清风的手。
范居然大笑,起身走过来,坐在安素晚另一侧:“花兄豪爽,坐吧,本宫虽是太子,向往江湖儿女久矣。”
他招呼阮允安:“佛爷,来尝尝本宫桃花酿,新改良的方子。”
阮予墨收好棋盘,缓步走到范居然身边落座:“你的桃花酿不是女儿酒吗?”
范居然拔瓶塞的手顿了顿,闻言大怒:“桃花酿不是女儿酒!本宫改了配方,重新调的,上次喝不倒你,今儿再试试。”
“哦,拭目以待。”阮予墨淡淡道,语气不甚在意。
“你~”范居然一手拎着酒坛拍案而起,桌上盘子一阵乱颤。
安素晚忙按住桌子,伸手拽了拽范居然衣袖安抚:“别气别气,桃花酿盛名在外,不能只听一家之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