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会词变脸极快,一本正经:“谁说我不去?”
许明珠奇道:“你发什么神经?之前这种事一要你去你就要死要活。”
“你别管了。”沈会词拍板,“你通知一下比我大两轮的老大哥,这次我要回去。”
林诉野已经为爷爷大寿这件事忙的脚不沾地了,这差事头一回落在他身上。爷爷疼他,乐呵呵说阿野办成什么样都行。但是他却不想办的不尽人意,林家的颜面是一回事,想要爷爷舒心是另一回事。没道理从小到大他的生日宴被家人办的热热闹闹,反过来就不行。
为了这件事他甚至翻出了许久没弹的钢琴。
林诉野深吸一口气坐在琴前,小心翼翼掀开琴盖。
996问:“宿主,你怎么这么紧张呀?”
指尖轻轻抚过黑白琴键,眼神也不自觉流露几分怀念,林诉野低低道:“很久没弹了。”
“我小时候要学的东西很多,学识礼仪才艺都得样样不落。不说学到精通,起码得拿得出手。”
“那个时候我玩性大,根本坐不住,弹两首曲子就想溜。我爸爸对我很严格,溜号被老师告状了就挨一顿骂。我哥就在一边护着我。”
996眨眨电子眼,安静的趴在他肩头听他说原著里只字未提的宿主。
“我哥……”林诉野声音很轻的,颤动的睫毛昭示着他的脆弱和不安,“他身体不好,总是去医院,医生说他的心脏随时会停止跳动。”
他看着钢琴的黑白键,瞳孔逐渐失焦。
林诉野的少年时期,是在自我怀疑中度过的。他生病时,父亲耐心给他喂药的时候,会觉得父亲是爱他的。晚上睡不着觉,母亲抱着他给他唱歌的时候,会觉得母亲是爱他的。
但是哥哥发病进医院,父母让他一个人在家,他孤零零坐在客厅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时,他又觉得比起哥哥,父母好像也不是那么爱他。
林诉君的心脏随时会停摆,于是乎林诉野承担了整个林氏的重任。他要学习的东西太多,年少的他看着小山一样的任务清单气都喘不上来。但他从来没有对那些东西说不,实在撑不住了就躲起来哭一场抹干眼泪继续干。
他年少时唯一一次叛逆是在某个雪夜离家出走。
那年他高二。
原因很简单,在二十五岁的林诉野看来还有点幼稚。
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,说林家生二儿子只是需要一个继承林氏的工具,要不是因为大儿子身体不好,哪里还需要再生一个小孩。
那是他过的最痛苦的一年,学业的压力成几何数增长,公司的任务同时接踵而来。恰巧林诉君的心脏治疗到了关键时期,身边离不得人,父母的重心落在了哥哥身上。
那些谣言彻底成为了情绪爆发的导火索。
那晚雪下的很大,大雪封路,有成灾的趋势。林诉野什么都没带,裹着一件大衣踏着雪夜离开了家。
他顶着风雪不知疲倦的往前走,偶尔驻足在居民楼窥探万家灯火。走到再也迈不动一步路才停下来,安静地,乖巧地坐在雪地上环着膝盖等待死神的到来。
会死的吧。
林诉野艰难眨眨眼,卷翘的睫毛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。手指也僵硬如冰雕,弯曲都做不到。他逐渐发现自己感受不到身体的温度,明白这是失温的前兆。
莫名的,他想起来小时候听过的卖火柴的小女孩。
小女孩在临时死看见用火柴看见了奶奶。
那他呢?在临死前会看见谁?
意识开始混沌,眼皮像是坠了巨石般沉重。恍惚间,他视线出现朦胧的人影。
是哥哥。
林诉野鼻尖一酸,喉咙间仿佛被死塞了一棉絮,晶莹的泪划过脸颊,喃喃道:“哥哥,你是来带我走吗?”
林诉君脸色很白,嘴唇泛着淡淡的紫,每走一步就能感受到心口的顿痛。他轻轻笑了笑,眼底是很柔和的光芒,轻轻蹲下身把变成小雪人的弟弟紧紧搂在怀里:“哥哥不带你走,哥哥是带你回家。”
林诉君的怀里也没有温度了,但林诉野就是能从里面感受到温暖到灼人的气息,鼻尖还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,这是哥哥的味道。
他伸手紧紧抱住面前的人,哽咽着:“哥哥,对不起。”
林诉君的手背是几近透明的白,蔓延的淡紫色脉络上附着着针孔,力度极轻地擦去弟弟斑驳的泪痕:“阿野,不要说对不起。”
“是哥哥对不起你,总是让你很辛苦。”
“阿野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,哥哥是最不称职的哥哥。”
林诉野拼命摇头,他想说不是的。
哥哥也是最好的哥哥。无论遇到什么时哥哥总是站在他面前,无论发生什么哥哥总是无条件支持他,哥哥会帮他解决很多他解决不了的事。哥哥会每天给他熬安神汤,会半夜起床给他盖被子,会不厌其烦安慰他——
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。
“阿野。”林诉君声音融在风雪中听不太清了,呼吸也浅淡,轻的连羽毛都拂不动。
“阿野,不是工具人。”
“不会成为衬托任何人的工具。”
他的手臂无力往下垂,嘴角却挂着温柔的笑意。
“永远自由,永远快乐,永远幸福。”
“阿野是全家人的宝贝。”
“阿野是上天赠给我……”
“……最珍贵的宝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