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宁扬摇了摇闻序的胳膊,“想什么呢?是不是想不起来了?还是压根没许?”
“想起来了,”闻序嘴角弯了弯,“实现了,每一个都实现了。希望你考上淮美,希望你平安健康。”
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。
“原来如此,我这么多年没发财暴富,都是因为你没许愿。”
“那我现在许。”
闻序双手合十,闭上眼,对着和那年静止的星星一样同样静止的月亮,十分虔诚。
希望你发财、暴富。
希望你永远肆意地生活。
希望你爱我。
“闻序,你很贪心,”杜宁扬好像识破了闻序的伎俩,“你许愿许太久了,许了几十个,对吧?”
“我替你许,肯定要跟月亮说清楚,没说清楚许到别人身上去了怎么办?”
“你真贫。”
杜宁扬双手撑着屋檐,摇摇晃晃地站起身,朝闻序伸手,“起来了,吃宵夜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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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也发现闻序对自己有种莫名的好奇,上班时间会偷偷看自己,被他发现又会刻意地转向别处。
至于闻序的表情么,表面看起来淡淡的,但就是让他看出了平淡下的复杂——生气、傲娇、偶尔又带点胜利者的得意。
他在西北谈过两任女朋友,都是爽朗利落的性格,在西北开始的关系也在西北结束。他挥别呆了十年之久的风沙地带,孑然一身地回到淮城,却又疑似招上了一个男生。
他只在淮城招男生。
而且是卢老师画室的男生。
几年前,从Q.Q转去用微信,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上了徐照霖,或许他一直潜伏在自己的通讯录之中。
徐照霖问他:【要不要出来聚一聚?】
或许是怕他多想,又追加补充:【老朋友叙旧。】
徐照霖的朋友圈比较简单,没什么文字,主要发一些静物和风景。他拍照的构图不错,色调也很高级,让他这个专业摄影师眼前一亮。
的确是很久没有见过面了。
他对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记忆犹新。
跋山涉水来照顾他,却又不声不响走掉的,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;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男生面容清秀,被粗粝的风沙吹拂之时,让他看着很不忍心,竟产生一丝保护欲。
魏也自诩的理智并没有说服自己,抱了他很久,依依不舍。
可惜魏也喜欢女生,他从不怀疑这一点,那从之后他总是压抑住从心底涌起的无意识疑问——有谁规定你必须喜欢女生?和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——你应该爱一个具体的人。
魏也的手指在屏幕上来来回回地编辑,想过骗他说【我已经回西北了】,想过忽悠他说【我没有回来】,也想过冷却他的疑问,干脆装没看到,不要回复他。
最后还是不忍心,只发过去一句:【最近忙,再说】
徐照霖几乎是立刻回复:【知道了】
“再说”就是成年人的拒绝,他想他应该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。
抬起头,又对上闻序抛过来的目光,这次有不同,带着些挑衅和好奇。魏也心里窝着股子温热的无名火,少有地呛声,“闻序,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?”
闻序端着,自相矛盾,“是……但也没什么问题。”
“那你问吧,知无不言。”
正是放课后,学生们稀稀拉拉地往外走,围在一起热烈讨论新鲜八卦,从课室走到公交站短短一条路能走上两三倍的时间,很像那些年没心没肺的三人组。
魏也的目光随着窗户外的影子们移动。
闻序说:“就还是好奇,你怎么会来接手画室。”
合计着是好奇这个呢……一随时跑路的兼职好奇这个干嘛?魏也哭笑不得,“就为这个,天天跟个猫头鹰一样地盯我啊?”
“这是为画室的名声着想,”闻序和杜宁扬呆久了,已经学会口是心非和东扯西拉。
“这画室是我哥哥盘的,我只是正巧休息,帮他打理一段时间,理顺了我就再去找别的工作,”魏也原本没打算透露这么多,不稳定性让学生和家长知道不太好。
“那你还回西北么?”
怎么感觉闻序很盼着他走似地,魏也摸不准他的意思,“没想好,大概率不回,走一步算一步吧。”
模棱两可的答案,烦人,闻序性格使然,对于不熟的人已经算话多到了极致,就不再问了。
“嗯,”闻序背起背包,把椅子推回书桌下,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“我喜欢女生,”魏也冷不丁地来上这么一句,好像是说给闻序听,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。
闻序看神经病一样地瞟了他一眼,没吭声。魏也又急急忙忙地表态,“所以——我不喜欢男生。”
闻序毫不在意地“哦”了一声,往外走的步子一点都没有停。
这让魏也摸不着头脑,不过,他的表态够明确了吧——如果闻序真对自己有意思,这会也应该知难而退了。
谁知闻序的步子又折了回来,回头扔给他一句,“我也喜欢女生,我女朋友你也认识。”
“谁啊?”魏也更加云里雾里了。
“杜宁扬,”闻序扔下这三个字,加快步子立刻消失。
魏也这才恍然大悟,感情是把他当假想敌,宣告主权来了。但这飞醋吃得够离谱,他毕竟在被她当街毫不留情地拒绝后,就再也没见过她的面。
就连他发消息跟她说自己太鲁莽,请她原谅,她都没有回复,反而把他拉黑了。
魏也笑了笑,望向已经空掉的走廊,低声自言自语,“这些家伙和这些家伙周围的家伙,怎么还是这么幼稚。”
好像都还没长大过,和以前一样。
面对幼稚的人,需要以包容的胸怀与之相处,魏也打算明天上班跟闻序讲清楚,自己回来绝不是为了追求杜宁扬。
而在魏也看来,没有人能在一年一年的岁月中静止,他们总会遇见新的人,认识想要去了解的人,邂逅忍不住去尝试的人。
第二天上班,魏也坚决表态,并和闻序探讨起了这个问题。闻序冷漠而泰然地听着,但很明显不太认同魏也的说辞。
这让魏也颇为无奈。
“你不赞同哪一点?”
“你的意思是你不赞同:人会改变,随着时间推移一定会遇到、喜欢、接纳新的人?”
闻序点头,“嗯。”
魏也说:“我反正不信有这样的人,这样,你举个例子反驳我。”
“我,”闻序云淡风轻。
魏也侧目,拍拍他的肩膀,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,很是敬佩的样子,“她确实很闪光,很迷人,有很多美好的品质,所以值得你爱她……一直爱她。”
是啊。没错。
他一直爱她。
可惜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,十年有三千六百五十天,而他们产生交集的一天两天、一刻两刻就像无际海面上泛起又湮灭的浪花,很快消失在她的记忆当中。
静止的只有他一个人,她像坚韧的风一般不曾停下来,往前,再往前,她越来越好,充满斗志,跌到爬起。
两年后的初秋,杜宁扬拉着行李,站在了理想殿堂的大门之前,不是荔湖校区,不是淮美分校,而是淮城美术生梦寐的顶级学府,他许愿时精确到区和街道的淮城美院。
她遇到了新的人,或许没有百分之百的心动,但也算正儿八经开启了第一段,八十分的大学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