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贺放下酒杯,他喝酒上脸,这会儿脸全红了,话也说不利索,“对了老婆,你数过没有?”
“数什么?”
他把两只手摊开放桌上,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数,“数我们认识多少年。”
“到八月就认识十年了,”她不用像他这般数,不假思索,脱口而出。
他醉醺醺地,语气按捺不住地开心和骄傲,“都这么久了啊,十年,三千多天。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,还是爱哭鼻子的胖小孩儿,现在都成我老婆了——我祝贺何德何能,能有这么漂亮这么勤快的老婆?”
辛辣的酒呛入她的喉咙,惹得她红了眼,看着他,却总有种他们故事的结局不会太好的预感。
怎么会这样子?他们明明已经完全彻底地在一起,彻底完全地属于彼此了。
她辩驳道:“就哭过一次……哪里是‘爱哭鼻子’了。”
“应该只对我哭过吧,嗯?”
她死命把眼泪往回憋,把鼻子都憋酸了,祝贺伸手刮刮杜宁扬挺翘的小鼻子,说她是“小雪人,红鼻头”,又把她往怀里揽,要和她再喝一次交杯酒。
时针分针即将重合,大厦忽然断电,四周顿时黑暗一片。在这短暂的抽离时刻,她听到她和祝贺同频的心跳,随后窗外“嘭嘭嘭”地绽开朵朵烟花,映亮了彼此的眼睛。
那时他们的眼里有彼此,看向对方的时候,眼睛会发光,苦也是甜。
大厦恢复供电,屋子里昏暗的灯光再次亮起,紧跟着的,崭新的一年到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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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租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商业大厦前,连尾气都泛着潮湿陈旧的味道。杜宁扬率先下了车,闻序在后面跟着,从后尾箱里拎出她的小箱子。
即便是周末早晨,深城的人们也已苏醒闹腾起来,小小的玻璃门前,男男女女出入,便利店里的包子都被买空了。
杜宁扬轻车熟路地踩着大理石地面往里走,路过电梯厅,推开安全门门拐进昏暗的楼梯间,小高跟鞋蹬蹬蹬地就往上,丝毫没考虑后面还跟了个苦力。
“跟上,”她站在二楼楼梯间,冲他招手,“这里面很复杂,别迷路了。”
闻序叹了口气,加快了步子,这女人什么变的,要么一睡睡一整天,睡到天黑,要么坐完夜车立刻赶去见朋友。
她火气旺盛,夜间在车上把外套脱下来塞他怀里,他不是故意窥探她的隐私,只是那张没有折好的邮件从口袋里掉了出来。
他稀里糊涂地得知了吴悠的事——他有点想不明白,她为什么对这个吴悠这么执着,一定要来和祝贺的前任见上这么一面。
简直是千里奔袭啊。
他非得跟她一块儿来,倒不是真对她的“老朋友”好奇到这份儿上了,而是怕她跟人打起来了,身边每个人帮她忙,又或是被人家气得哭鼻子,也得有个人给她递纸巾,把肩膀借她靠一靠。
就这么自作多情地跟来了,连假都是在高铁上和魏也补请的。
数不清跟着她上了几层楼,拐了多少个弯,又路过了多少间小公寓、小美甲服装店,直到她的脚步停在了一间闪着小七彩光牌的老旧木门前。
上面写着两个字——“纪念”。
她从包里翻出钥匙,熟稔而用力地转动钥匙,向下按动把手,顺势推开门,摁开右手边的灯。
“谁啊?”里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,语气很不确定,“阿宁?”
“是我,我回来了,”她冲里头这样喊,像回家一般自然,“怎么是你在这睡的,连嘉呢?”
“他送小贝去上补习班了,我在这里等你啊,”黛溪从行军床上支起来,整个人恹恹的,但看到杜宁扬时眼里神采乱飞,“知道你不会食言。”
“呸,食言了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,”杜宁扬把手包往工作台上一甩,不知从哪儿摸出瓶水,拧开瓶盖就喝。
黛溪这才看到门口还站了个气质好好的高挑男人,冲杜宁扬挑眉,“这谁啊?你新钓的凯子?”
“嗯,”没等杜宁扬回过神来,闻序先回答了,“你好,我叫闻序。”
“你好,我是黛溪,她铁姐们儿,”黛溪站起身,涂着亮红色指甲油的脚踏上人字拖,冲闻序的方向走,主动伸出手来和他握手。
杜宁扬护崽子似地冲黛溪使眼色,“你别吃人家豆腐。”
“握个手而已好吗,”黛溪抽回手,冲闻序摇头,“她占有欲挺强的是不是,你要习惯。”
“别东扯西拉了,”杜宁扬终于切入正题,“去把纹身床消消毒,然后自己上去,给我看看你增生的地方,我不在你们就乱搞。”
——害得她担心,连夜赶过来。
“你还是心疼我的,”黛溪嘴巴一扁,照做,“但痛是真的痛,没骗你。”
“知道了,啰嗦。”
杜宁扬也没闲着,麻利地把行军床收拾出来,拆了个尺寸合适的塑料膜一铺,把闻序发配去补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