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停在一条只有七八尺宽的窄巷前,从巷口看去,即便是午后最盛的日光,都被甬道夹得只剩条光缝。
巷子边的几乎人家门前,还坐了些妇人,有的在做针线活,有的在逗弄怀中稚子。
沈听荷放下帘子后,便起身打算走了。
见她利落起身,似乎没有什么要跟自己说的样子,沈将行下意识拉住她的手。
感觉到自己手腕处传来的力道,沈听荷回头便与沈将行四目相对。
他仰着头,面上一副欲言又止,沈听荷这时候才如梦初醒一般说道。
“堂兄可以先回太学,我晚点到太学门口等你。”
听完她的话,沈将行眉头微微一皱,换上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。
手上微微用力,沈将行便将沈听荷又拉回了座位。
“你倒是惯会用完人,立马扔一边。”
他嘴上虽抱怨着,但语气中全无责怪的意思,沈将行想的只是,她每次有求于自己,却都点到为止。
然后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,叫人看了心疼。
沈将行希望,她能全然信任自己,能毫无保留,只要她开口,多难多惊险的事,他都是愿意一起的。
可话落到沈听荷耳朵里,就全然变了味。
她本想辩驳几句,但仔细想想,好像又确实如此,忙都是堂兄帮的,事情结束后,自己却毫无表示。
思及此,沈听荷有些不好意思。
她想着,等这次尘埃落定,便好好问问堂兄有没有什么想要的,自己一定会认真补偿他。
她刚想好措辞,还没来得及与他说时,不知什么东西忽然从头顶垂了下来,视线变得模糊。
沈将行不知从哪变戏法似的,变出了一顶帏帽,透光的白纱垂下来将沈听荷的脸挡了个严实。
“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,独身前往男子家中,就不怕被别人知道?”
“杜家,住巷子最深处,得过好几家人呢。”
“我陪你一起。”
沈将行边帮她将帏帽摆正,边同她说。
妹妹不提,那他自己凑上去总行了吧。
沈听荷的生活很单调,平日里不是各家宴会,就是往绣坊跑,宴会不用多做遮掩,绣坊越遮越显眼。
是以她完全没想到这点。
车内空间狭小,沈将行的呼吸打在帏帽上,沈听荷低着眼,目光落在因为他的动作而起伏的薄纱上。
“好了,走吧。”
沈将行先一步下车,站定后伸手扶她,视线被遮挡了大半,沈听荷只能将手搭在他的掌心里。
两人并肩往巷子深处走去,沈将行没有丝毫要放开她的意思,甚至还细心为她提醒路上的小坑。
等到了杜家门前,两人一路紧握着的手才松开,沈听荷只觉掌心热热的,早已覆上一层薄汗。
叩门声响了许久过后,才隐约听到院内有人朝门口走来。
门一开,便见杜相礼拄着拐杖站在门后,脸色惨白,一看便是伤还未好透。
来时沈听荷还想,让妹妹如此遭罪的男人,她定是不会给好脸色的。
可等亲眼瞧见杜相礼这副模样,沈听荷又连一句恶毒的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三人霎时间就这么僵在门口,最后还是沈将行先说的话。
"是送雪让我们来的。"
听到爱人的名字,杜相礼那双死寂的眼中,如投入颗石子般又泛起涟漪来。
他急忙将二人请进院,沈听荷摘下帏帽,没有进屋,只在院中找了个石凳坐下,沈将行站在她身侧。
"我们来看看,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。"
"我一切都好,劳烦少爷姑娘跑一趟。"
沈听荷点点头,环视一圈这个空落落的院子后,目光又回到杜相礼身上。
"你的伤,好些了吗?"
"霍家少爷给找的医士是极好的,除了还不太能走动,别的也没大碍了。"
沈听荷又点点头,她只是替小妹来看看的,本就没什么好说的,反倒是杜相礼又发问了。
"送雪...还好吗?"
提到沈送雪,沈听荷点了一半的头又迅速摇了摇。
"她不吃不喝,整日记挂着你,说是让我来看看你,才能放得下心。"
杜相礼听了,没再继续接话,紧抿着唇,握着拐杖的手指节都有些泛白了,看得出在很努力克制自己情绪。
过了许久,他抬手擦了擦眼角,整理好心情,才哑着嗓子说:"都是我连累了她。"
"若不是因为我,她也不会和家中长辈顶撞。"
"若不是因为我,她根本不会平白受这么多苦..."
杜相礼一遍一遍说着,话中的悔恨、自责、痛苦都满得快溢出来。
听了他的话,沈听荷在心底想,原来你也知道啊...
等他发泄得差不多,话锋却是一转,让在场的两人听了都有些惊讶。
"但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