卢枫举杯与他相碰,摇头失笑,“一直不都是这样?许是你在外头闻过更香的,才觉得我这些都是胭脂俗粉了。”
宋觅没回应,抿下一口酒,无意间想起今早她从他怀里起身,青丝掠过他鼻尖时,那一阵淡淡的白兰香。
卢枫问道:“太原贪墨的事处理完了?”
宋觅微一点头,轻描淡写。
卢枫忍不住露出钦佩的目光。
太原是太后曹氏一党的祖籍,一带官吏树大根深,都是难啃的硬骨头,亏他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完成陛下交代的事。
卢枫想到他与太后娘娘那僵持的关系,半眯起眼,“你不会大义灭亲了吧?”
宋觅语气淡漠:“公事公办而已。”
卢枫挑起眉稍,毕竟是陛下交代的私差,他也不方便再过多追问,话茬子开向其他方向,困惑道:“前不久,我好像见过你的小白,在保宁坊那边出没。”
四目相对,卢枫贱兮兮道:“不会是去私会哪只小母马了吧。”
“它不像你,不当种马。”
卢枫呛了口酒,咬牙切齿道:“宋徵之,你骂人能再脏一点吗!”
宋觅懒懒地笑了下,“能。”
卢枫摆了摆手,决定不与他计较,“也对。毕竟洁身自好如你,养的宠物都是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,怎么可能做偷鸡摸狗的事情。”
这话,宋觅没接。
卢枫索性又转移了话题,说起太后娘娘最近一直在留意京城待字闺中的好姑娘。
宋觅听得兴致缺缺,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卢枫提及了一个小时候他俩经常在宫里见到的宗室女,试探性看向他。
宋觅问了句,“谁?”
得,不记得了。
卢枫早预料到太后这次又是白操心,也不惹宋觅嫌,没再说选亲的事,胡诌八扯,扯到了太后即将选拔一批新的年轻女官。
“前不久,娘娘看了眼集芳学院递上去的名单,随口提了几个其中想要的人,我当时跟着母亲进宫请安,在旁边听了几句。”卢枫也不管宋觅有没有认真听,只是想把近日他不在京时的八卦,一股脑倒豆子似的灌给他,“五姓七望里的人选占了不少,毕竟名门望族的姑娘,教养学识皆为人中翘楚。不过令我意外的是,她还提到了李居尘。”
宋觅看向他。
卢枫心想他肯定是不记得李居尘了,拍了下额头,好心提醒道:“就是我俩小时候去郡主娘娘家避暑,老喜欢坐在她家私塾靠窗的那个……就是那个……”
卢枫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他俩少时共同的记忆,好叫他能有一点点微末的印象。
“那个头一回见到我,就把我的背影误认成了袁峥的那个。”
“对对对,哎,你记得啊。“卢枫惊诧之余,感叹道,“果然长得美就是有优势,她那张脸,确实令人过目难忘。”
宋觅颔首,看似随声附和,却将杯中酒水一口饮尽。
卢枫很有眼力见的给他续杯,失笑道:“那会在郡主府暂住,我还约她看过花灯呢。可惜约她看灯的人太多了,我开口开得太晚,没约上。”
宋觅站姿懒散,眼神却认真地看向了他:“所以她和谁去了?”
“这我不知道,我都被拒了,还要去打听来让自己难受吗?”
不过他这兄弟倒是头一回关心他的风流史,卢枫忍不住就同他多讲了几句。
“我记得李居尘小时候功课不怎么样的,调皮的很,居然能考进集芳学院,到现在还没被赶出来。有这样的本事,她背地里肯定吃了不少苦头。”
像卢枫这种自小徘徊在及格边缘以下的人,是永远想不通怎么能有人做到次次都及格的。
宋觅抿了一口酒,轻轻嗯了声。
卢枫愣了下,不知道的,还以为他这一句“嗯”是目睹了人家小姑娘的努力呢。
卢枫叹息道:“现在小姑娘们都要做官了。我还混在巡防营里,无所事事。”
宋觅道:“还年轻,不要焦虑。”
卢枫嗤笑了声,“我可比不得你。你是金尊玉贵,不往上爬都有人推。你这趟回来,肯定要升职吧,以后有什么好的差事,带兄弟一个呗?”
这话投诚的意味明显。卢枫出身显赫,可惜考运不行,一直得不到一个正经的官职。这几年宋觅的势头很盛,他便有了追随他的心思。
宋觅犹豫了会,同他碰杯:“倒真有。过几天就找你,你可不要推辞。”
卢枫扬起下巴,“你安排的,我自当两肋插刀。”
宋觅无声勾了下唇角。
卢枫得了他的认可,翘起二郎腿,高兴之余,慨叹自从袁峥与旭阳长公主成婚后,大家好似一瞬间都长大了,开始为前程各奔东西,他也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。
“对了,长公主成婚那天,李居尘也在的。”
她家里官做的并不大,按理没资格参加皇室婚礼这样盛大的宴席。但她自小同新娘新郎二人青梅竹马,长公主亲自给她写的请帖,要她一定要参加。
但她那天喝得尤其多,看起来心情并不好。
卢枫一下想起,那天,宋觅也在的。
平日他最是不喜这类论资排辈的宴席,那天,竟会赏脸出席他小侄女的婚宴。
不过后面一转眼,他就不见了。
他经常神出鬼没,倒也没多少人敢问他的踪迹。
卢枫问他记不记得那天李居尘哭了。
宋觅道:“记得。”
卢枫回想起李居尘那晚失落的神情,犹如一夜之间饱经沧桑,看破了这个荒诞的世道,不由呢喃了声,“你说她当时在想什么?”
宋觅沉默片刻,将酒杯往旁边轻轻一磕,倚在栏杆上,“谁知道呢?”
他向来猜不透她在想什么。
毕竟她总是别具一格,独树一帜,别人说东她说西,别人走南她闯北。
可就是这么个姑娘,榻上对他有求必应。
“他们后来都猜测,她是因为喜欢袁峥,伤心的。我总感觉不像,你觉得呢?”卢枫顺口一问,也不指望宋觅会回答他这种无聊的问题。
宋觅的确不会回答。因为他不需要觉得,他上辈子亲耳从她口中听到过,袁峥就是她四十年不婚的原因。
亏他刚重生回来,第一反应竟还是想见她,厚着脸皮去参加这场没有邀帖的婚礼,只看见她坐在席上,哭得梨花带雨,那么伤心。
他止步在角落看了良久,给她送了一张帕子,转身离去。
刚出了院门口,广袖却从身后被拽住。
“你的背影,同我喜欢的人很像。”
熟悉的清甜嗓音。
就像上辈子,他头一回在郡主家私塾的长廊遇见她。
她满头大汗跑来,从身后拉住他的衣袖,喘气中透着喜悦的气息,唇角的笑容,却在看清他的面容后逐渐褪色。
这一回,他仍然转过了头,让她看清了他的长相。
她并没有像上辈子那样敛去笑容,后退两步,同他说,她认错人了。
她踮起脚,亲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