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6】
“花不了多少银钱。”秦知期一边拨弄算盘,一边道,“但若招来歹人,损失就不知几何了。”
宋星糖看了几遍算盘,实在看不懂,被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吵得头晕,干脆搬个凳子坐在旁边,“秦大哥,你就说我的钱够不够办一次喜事的?”
秦知期拨了下算盘,抬眼看她,“绰绰有余。”
宋星糖眼前一亮,拍板道:“那就好啦!办!速办!”
秦知期不动,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那张计算花销的纸看,墨迹还未干,他将纸放到了烛火上,烧了。
宋星糖诧异地睁大眼,眨巴了下,不理解其意。她扭过头,求助般看向身侧的秦知许,当着人面议论也不知压低声音,“你知道你哥在想什么吗?”
秦知许深思半晌,不确定道:“……可能,不同意吧?”
宋星糖一听就摇头,“不行不行,不能不同意。”
“我不同意,大小姐又当如何?”
二人循声望去,只见秦知期不知何时已处理好了灰烬,面色难辨地看过来。
宋星糖咧嘴一笑,“秦大哥若不帮我,那我只得自己再想办法了,总之这事我一定要办成。”
秦知期从未听过她这般豪言壮语,掩下眼底的笑意,故作严肃道:“哦?你还有何法子?”
“说出来叫你知道,不就更办不成了吗?”
秦知期愣了下,别过头去轻轻笑着。
他叹了声,有些欣慰地说道:“是我多虑,大小姐的反抗之心,并非说说而已。”
从前有父母在,宋星糖被人欺负,自己虽毫无察觉,也有底下的人告诉老爷夫人,自有人替她出头,所以她从未尝过“委屈”是何滋味。
从前对上钱氏时,宋星糖从不顶撞,钱氏也披着伪善的面皮,一家人孝顺和睦,秦知期并不知她是否会毫无底线地容忍。
如今无父母庇佑,只靠她一人,自然无法度过难关,但她知道眼下危急难过,还知道找人帮忙,就不算呆蠢愚笨得无药可救。
秦知期问道:“大小姐不怕老夫人斥你忤逆不孝吗?”
宋星糖答得毫不犹豫:“虽然爹爹总教我要孝敬长辈,但我也不能因此就怕了祖母。”
若她怯懦,阿娘就会被人从她的记忆里彻底赶出去。
秦知期点点头,放下心来。
“大小姐所需一应物件,明日便会齐备。”
“另外招赘一事还需从长计议,对于到场的人首先就要层层把关,以防有歹人浑水摸鱼。选中之人,需过我的眼。”
“老夫人打算携二房赴刺史府的赏花宴,到时候帮大少爷结交权贵,替二小姐相看人家,少不得要多留两日,大小姐想要做什么都可趁那几天。”
宋星糖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得到了秦知期的首肯,一时间开心不已。
秦知期既决定帮忙,便不得不操心起来,但他一向缺少耐心,语速极快地说完大婚的流程及注意事项后,对上少女茫然的眼睛,蓦地如鲠在喉。
明明是早该谈婚论嫁的年纪,那双如清泉的眼睛却仿若稚子一般,干净、单纯,黑瞳里泛着星光点点,倒映着这满是污浊的世界。
秦知期垂下手,无奈地道:“罢了,大小姐只需记得,此事要瞒着二房。”
宋星糖听得昏头转向,点头应允。
待到次日,宋星糖蹑手蹑脚,神色鬼祟行走在府中。
秦知许瞧她一副做贼的模样,就知她定是将兄长那句“防着二房”给记在心上了。
“姑娘,你自然一些,这样别人一瞧就是心里有鬼!”
宋星糖立马直起腰背,可下一刻便同手同脚。
“阿许,等会给祖母请安,你就贴着我站,若我不小心说错什么话,你就捅我一下。”
小姑娘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,警惕道:“秦大哥只交代了这一项任务,我可千万不能办砸了!”
从前跟着秦知期学做生意,把他气个够呛,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她避之不及。
如今终于又派任务给她,得争气些。
“放心吧姑娘,到时候你就请安问好,其他的一概不理就是。”
反正她平时在长辈面前就是这般木讷,无人会因此觉得奇怪。
二人穿过游廊,路过垂花门时,远远见到几个小厮攀在梯子上,去摘挂在树上的白灯笼。
秦知许眉头拧紧,冲到跟前,斥道:“谁叫你们乱动的?!”
小厮原本懒得搭理,斜着眼睛一回头,看到宋星糖,狂妄的神色稍敛,但口气依旧不太客气,“老夫人有命,小的们也只是照办罢了,还望大小姐莫要为难。”
大夫人李柔的丧期才过三个月,府上那些丧事的布置就被老夫人以各种借口一样一样地撤下,如今府上就只剩下这些白灯笼。
“夫人才走,你们就反了天了?敢这样同大小姐讲话!”
小厮哼笑两声,大小姐又能如何?谁不知大小姐最是和善宽容,从不跟底下人计较。
秦知许气不过,打算上去理论,余光瞥见宋星糖远去的背影,“哎”了声。对上小厮得意的笑,只得跺了跺脚,愤愤追上去。
到了紫棠院,又见到张氏来做客,今日那张书生不在,只张母并一个老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