纵有万般委屈,沈昭予也心甘情愿地忍了。
秦知期一个晃神,面前人又恢复如常,仿佛方才被威慑的感觉只是一时错觉。
沈昭予低下头,继续全神贯注地阅读。
白纸黑字,上写着几条约定,是专属于他一人的“七出之罪”——
不侍妻去,纵人伤妻去,失财去,奸/淫去,疑妒去,有恶疾去,窃盗去。
其中淫罪包括出入勾栏瓦舍之地,纵使只是喝酒玩乐,也算犯了此条。
宋氏赘婿更无纳妾的资格,需要事事以大小姐为先,全心全意,洁身自好。
而失财罪,则是说交到他手上的产业若有损失,他也当为此负责。
犯此七条,净身出户。
“此外,若赵公子触犯了律法,宋氏亦不会包庇。”
沈昭予微勾唇角,闻言抬眸,眼神轻蔑,“秦管家防备心之盛,却不知又有几分本事能盯得住我?不知是哪位大夫妙手回春,连眼瞎的毛病都治得——哦,我忘了,秦管家是睁眼瞎,闭上眼睛,两指掐算,万事皆知。”
秦知期也笑了,“赵公子在大小姐面前那般良善温和,怎到我这,如此咄咄逼人,尖酸刻薄?”
沈昭予轻嗤一声,“我钟情她,又非你。怎么,你也想要那样的待遇?”
秦知期一噎,忍不住翻了个白眼。
“正说着话呢,好端端的,眼皮怎么抽搐不已?难怪宁愿做个睁眼瞎,也不愿将目光落在大小姐身上,想来确有顽疾缠身。”
秦知期:“……”
说不过他,干脆一巴掌拍在桌上,“你签不签?!”
见他如此,沈昭予一腔子燥气都散了。
果然,看别人不爽快,他就爽快了。
他心情极好,挽袖落笔,字迹依旧洒脱不羁,肆意无矩,签上自己的大名——赵鱼。
那字个人风格浓厚,实在赏心悦目,秦知期没忍住多看了两眼。
“赵某既入得门来,签下这份契约,便再不会叫她受委屈。我可不似你这般无能,留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独自面对一切。”
秦知期蓦地抬头,诧异道:“你……”
“宋家的事,只消稍稍打听便知。听说她祖母还背着她,给定了另一门婚事?呵,什么杂碎都敢跑来沾染,任由她这么被人欺负,你们宋家的忠仆都死光了?”
沈昭予盯着他的眼睛,冷声道:“我赵鱼并不贪图你宋家的一文钱,顶了这个名头,自然会万事都为她谋划,这都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他利用宋家遮掩身份,伺机而动。同样的,他该尽己所能,去做这个身份该做之事,帮她解决麻烦。
这是公平的交易,并不掺杂半分男女之情,等往后他恢复身份,她高枕无忧,他们和离以后,他也会负责到底,往后她有任何需要帮忙之处,他都会伸出援手。
力求万事尽善尽美,有始有终,不然他夜里会睡不着的。
“秦管家,我们有言在先,赵某的脾气实不算好,亦不会因是赘婿,便自觉低人一等,对人处处忍让。往后若有人犯到我头上,谁的面子我都不会给。”
竟还是个有脾气的,秦知期意外道:“若是大小姐呢?你也一样?”
沈昭予别过头去,语气低了些:“她自然不同……我哪舍得。”
毕竟他可是“爱妻”的赵鱼。
秦知期眼珠一转,嘲讽道:“没想到赵公子还有两副面孔。”
“错了,赵某有数不清的面孔,我不仅当面一套背地一套,我还今日一套明日又一套,”沈昭予一点亏不吃,“秦管家还是快去将眼睛治一治吧,治好了就能看见了。”
秦知期:“……”
真想毒哑了他。
正事办完,沈昭予预备离开,才刚走到门口,迎面一人直直撞进怀里。
沈昭予下意识要去摸剑,在闻到人身上熟悉的甜香味,生生顿住,犹豫片刻,改为虚揽在对方腰际。
他垂眸看去,怀里人正巧仰头。
少女眼瞳剔透闪亮,如璀璨的明珠,清凌凌地倒映着他的身影,“鱼鱼!”
“……”
沈昭予错开目光,将人扶稳,欲后退,怎料人又缠抱上来,抓住就不撒手了。
宋星糖眼睛亮晶晶,兴奋道:“咱们今日就拜堂成亲吧!”
沈昭予:??
宋星糖眼巴巴地看向秦知期,小声问:“秦大哥,行吗?”
秦知期看热闹似得抱着肩膀,认真思量起来,“晨迎昏行,那是于普遍而言。咱们招赘,自然可免除迎亲这一步……”
沈昭予听着话音不对,心中生出个不好的预感。
秦知期看了看天色,将那张“七出休夫”的契约叠好,妥善地塞进怀里,笑道:“还来得及,未免夜长梦多,就今晚吧。”
眼见秦知期往外走,沈昭予惊愕不安,伸手挽留,“婚姻大事,岂能——”如此儿戏。
没碰到秦知期一闪而过的衣摆,却被宋星糖抓住了手。
沈昭予一僵,复又低头。
少女杏眸盛满了亮晶晶的星光,珍重地捧着他的手,握在掌心,她嘴角弯弯翘起,轻声道:“我很期待,你呢?”
沈昭予耳根微热,匆忙抽回手,捂紧衣领。
现在再跑,还来得及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