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别以为还能像之前那样,三言两语将我哄骗。枉我之前还把你当兄弟,还说要给你写介绍信,推荐你来宪兵队。周相,你这样搞我,搞死你自己就罢了,这是连我的乌纱帽都要搞掉!”
“周相不敢!”
毛五跪爬上前,拉了拉少尉的军统靴后跟。满院子老少呜呼哭嚎。
“我本来就不知道那些珠宝哪里来的,跟你说了千百遍,你非不信!你光信那个女人说的一切,一个字也不信我,一味地咬定我,我又有什么办法?!”
屋里的沈素秋把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你既那么信她,就问她去吧!我对她已无情!”
众房太太悉数投来同情与安抚的目光。沈素秋低着头,眼泪堆在眼窝里,被风一挑,还是幽幽地落下了。
“启明,”大太太如芸和颜道:“以我所见,不如就按你说的,咱们把今天听到的这一些,无论是周相的还是毛五的,一并汇给老爷和总督大人吧。你说咱们一伙子人围在这里,问来问去,也问不出个决断。不管他们之中谁真谁假,也都无所谓了。周相你也罚了,你自己也说粮食进了肚子铁定追不回来了。要我来说,就先把他们都关押起来,听听老爷和总督的意思,再做定论不迟。你说呢?启明。”
她又叫了遍启明。
张启明咳嗽两声,走到周铁生身边,上下打量了许久。他拔出腰上的枪,“嘎达”一声上了膛,冷冰的枪管直抵男人眉心。
“姓周的我告诉你,别再给我耍什么鬼心眼子。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!”
周铁生吸着鼻孔里滋滋往外冒的血,自豪地笑了。
“大人,”他扬起脸,露出一抹轻哂,满口不屑道:“我悦意被你崩咧。”
午饭后沈素秋自个儿领了三十个巴掌。
掌刑的婆子依如芸吩咐,没用戒尺,改用新鲜削好的生竹片,啪啪啪啪地往女人脸上一通猛抽。
三十下很快结束,沈素秋半边面庞被打得红肉交错。生竹片边缘锋利,质地如钢,是比戒尺要痛上十倍的存在。
“下次还敢擅作主张吗?”
小轩窗,正梳妆,扶桑花丛后的如芸在二房凤霞以及入殓师的陪伴下,给刚死去不久的景明景和勾描死人妆发。
小棺柩一早就备下了,也定好了盖棺的黄道吉日。好歹也是自己眼睛底下长出来的邱家血脉,面子上不能做得太难看。
该她面子难看的,是屋外的沈素秋。
女人深压着那只瘸脚,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。她伸手抚过还完好的半边脸,下意识扯了扯另外半边的颊肌。
结果发现自己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。每牵一下都像是有千万根针刺入耳膜。沈素秋疼得两眼发白,勉为其难地摇了摇头,就当说过下次不敢了。
“只要我和老爷还在一天,这个家就轮不到你做主。”
看着景明景和唇红齿白的面庞,当真没有一点死人该有的样子,像是还在熟睡一样。
凤霞一脸知足。
“丢粮这么大的事都敢私自隐瞒,看来是留着日子给他想对策了。”
“太太我没有.......”
“还敢顶嘴!”
一把扇子直接从窗户里飞了出来,扇柄重重砸在女人额角,于是又多一块淤紫。
“滚回你的屋里去,抄一百遍心经再来见我。不抄完不许出门不许吃饭!”
沈素秋不敢多言。
福了一福后,她捂着跛腿和肿脸,十分窘迫地磨蹭出了宛陶居。
路上遇到正押送进厦屋的毛五一群人,周铁生跟在他后面,双手手脚都被上了镣铐。
两人远远望了一眼,三年后重逢,双方第一次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对方面前。
不知为何,两人“哧”地一声,同一时间地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