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们听说了吗?新上任的县令爷不到半年就被人给杀了。”沈素秋在抄手游廊下听到几个丫鬟在谝闲传,“是谁杀的还不晓得,就是那个理由蛮招笑。他们说这三年大旱都怪县令没改县名,你看辞水辞水,辞是什么意思?那不就是辞去、不要?那你都把水都给辞了,龙王爷咋还可能给你下雨?那起子乱民就把县令爷给砍死了,还自己做了新石牌,辞水改成来水,福源滚滚来,明年龙王一定笑开怀!”
一群丫鬟们笑成一片,沈素秋倒怎么也笑不出来。她的心如同这秋天一般,凋敝得近乎苍凉,比当年某人丢开自己的手还要凉,她感觉自己像是又被丢开了一回。
管家爷风风火火地跑进府来,笔直往正屋里去。他手上拽着封急报,看样子正是姑娘坡的来信。
沈素秋登时来了力气,托着丫鬟的手,快步往正屋赶。
各房人和府中上下老小全都汇了过来,大太太如芸高坐厅堂,急不可耐地接过管家爷的信,拆开一瞧,整个人晕了过去。
“夫人?!夫人?!”
堂中一片混乱。
“夫人你怎么了?!你别吓我夫人.......”
管家爷和丫鬟婆子一起掐着女人的人中,沈素秋趁乱拣起那封信,迅速扫了一眼,不禁暗喜道:“别叫了.......老爷没说怎么处置毛五和周相........”
“那他说了个啥!?”
一群人围着沈素秋问。傅如芸被抬到那张松木制成的交椅上,意识逐渐清醒。
“这不是老爷的信。”沈素秋平静地说,“这是总督大人的手笔。”
话音刚落,张启明带着宪兵队轰隆隆地踏了进来。他也像是刚刚得到了什么消息,心急如焚道:“总督大人传来口谕,说姑娘坡发生暴.乱,邱老爷失踪了!”
刚醒来的傅如芸又晕了过去。
屋里乌啦鬼叫声不绝,府中上下近百口人乱成了一锅粥。二房的凤霞代众人问道: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怎么会发生暴.乱呢?是皖系的军.阀又闹到关内来了?”
“不是军.阀,是难民。”
张启明面色严峻,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大家。
“前个夜里姑娘坡坡下突然拢近十几万难民,他们举着火把,一路从山头烧到山尾。凡是所过之处,一片狼藉。甭管是树皮、野狍,还是蚯虫、蚂蝗,只要是能进嘴的,全都十几个人围着撕抢。看样子是从关外来的饥民,饿得实在疯魔了,抓到活人就啃。老爷所在的山野别院很快也被他们席剿了一通,什么桌子椅子全都啃掉了。他们就跟饿死鬼似的,一路朝辞水啃过来。兵荒马乱间,老爷和众人走丢了。新纳不久的那个七姨太也不见了,据说有人看到她被活生生咬断了胳膊,撕下了半张脸,七八个人趴在她身上茹她的肝子、肠子,吸她的血.......”
堂里有人不由听得有些发呕。
“看样子,也很快要冲到辞水了。”
“完了.......都完了!”
大太太不知何时醒了过来,应该听到了张启明所说的话,整个人泪流满脸。
“这世道当真要完了,邱家要倒台了!”
她大哭大叫,前所未有的失态。凤霞赶忙命人把她带了下去。
“这些天你们一定要看好门户,千万别放进什么身份不明的人。城墙外日夜都有重兵把守,防止难民洗城。我这些天应该顾不上看粮了,只能拨一小部分人留给你们。我得先回宪兵队报道,去姑娘坡接应总督,一同抵御难民。你们自行保重!”
张启明汲汲皇皇地吩咐完一切,带着一大队人马又要往外面赶。
沈素秋丢下信纸,快步追出院外,就像三年前追某人时那样,满含期冀。
“少尉大人留步,”沈素秋抬步向前,一个劲地喘,“我想问问少尉,既然老爷出事,总督又忙于应对难民,那么周相.......”
“你该去问夫人。”张启明没工夫和她废话,作势就要上马。
“可夫人如今神志失常,恐怕难以决断。”
沈素秋还是不甘心,拉着他的马栓,跟着马匹往前走。
“求少尉给个准信,也好让我心安。就当我求你了。”
她近乎要哭出声。
“他现在很不好,”张启明“吁”地一声,拉起马头,旋身回眸:“你还是快去看看他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