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院外面野竹已经好多年无人看顾。竹子生得郁郁葱葱,这处小居全然缩在了这荫蔽之下。
他拨弄弦声,从出阵曲到送别壮士的萧瑟悲调,琴声就像东流的水,从他指尖飞快地淌走,拦也拦不住。
拦不住的何止这江水。
听客只有他自己,还会再听他说话的也只有自己。只有偶尔一两只白鹤从竹林上空掠过时才会发出一两声鸟叫应和。
沈期再次从琴弦上醒来的时候,天已经三更,越来越密的雨点落在琴身,砸湿他的外袍。
风刮进竹林,万竿深竹一起摇曳,一盏孤灯映白璧,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。
沈期有段时间无事可做,成日里都在睡觉,梦见的关于南朝的事却越来越少。
梦里的人脸越来越模糊,突然有一晚,有人呼唤他的名姓。
“沈约宵。”梦里的少年半截裤管高高挽起,露出两只白净的腿,手里捧着一汪水,催促沈期快点把瓷瓶拿过来,“蝌蚪就要从我指头缝里游走了!”
戚宁安眨巴着眼睛,“好久不见,你忘了我吗?”
有人老在了青山里,但他再也不会。
戚宁安永远地停留在了二十三岁的黄昏。
沈期难得想起了这个昔日的挚友。金陵城破后,谢尘钰也不知所踪,有人说前朝太子死了,有人说前朝太子成仙了,真真假假说不清。就连这个最重要的人,导致他和谢尘钰反目成仇的人,他也忘得差不多了。
江水还在东流。
昔年征战的士兵已经相继老去。
昨夜的故事,和瑶琴悲怆的调子一样,断在弦音里,摧折在风里。
“沈期!!!”戚宁安扭曲地爬到他的衣袍边,哀求道:“不要!不要!”
沈期举起了折花剑,雨水不断地冲刷着剑身,在这冷冽的剑光中他看见自己那一双眼睛。折花剑这一次终于和主人心意相通,它也没有嗡鸣着想逃离,寒凉地沉默着,像一块普通的铁器。
剑已经架在脖子上。
“我自尽,你放过他们。”沈期对面前瓢泼的大雨放声嚷道。
“沈期,我们去凤池!不用你救!”戚宁安呕出一口心头血,在满地的雨水里打滚,试图和身体里的恶魂对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