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要是有人家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,就好了。
阮熹还在和自己置气。
为什么不能像普通朋友那样,问一问程岱川,家里出事之后,他过得好不好?
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邀请,问程岱川想不想去游轮旅行,想不想去散散心?
为什么要在餐桌上说那样的话,口是心非......
房间里的气氛,打断了阮熹对自己的批判。
阮熹母亲坐在床边,正轻轻抚着商阿姨消瘦的脊背。
商阿姨用纸巾擦眼泪:“我其实,什么都没发现过,我很相信他。是岱川和石超去踢球,在体育场旁边的商场遇见的......”
阮熹擦头发的动作一顿,听程岱川的母亲啜泣着讲起发现程岱川父亲出轨的经过。
那不过是最俗套的故事,关于肤浅男人的不忠和背叛。
不同的是,发现端倪的人是程岱川。
他看到了,那个男人提着几个购物纸袋,和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牵手走过马路。
最先去谈判的人也是程岱川。
程岱川在那个男人手机里找到了开房记录,并且告诉那个男人:“以后要怎么生活,选择权只在我妈手里。”
说起这些时,商阿姨没有哭。
整整三个月,程岱川有空就从学校回到家里,陪着母亲处理各种离婚相关的事情。
“幸好有岱川和石超那孩子在。”
商阿姨眼眶又红了,“母亲节那天,岱川说给我个惊喜,还模仿小时候的影像录了视频......”
阮熹在程岱川家里看过那盘CD影像。
影像里的程岱川刚6岁,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小豆芽,吃披萨吃得满嘴都是番茄酱,很可爱:“爸爸,我明天还想吃披萨萨~”
年轻的商阿姨也笑着学儿子:“我也想吃披萨萨哦~”
小小的程岱川和年轻时的商楠都被那个男人给骗了。
“忙于工作”很少回家的男人抱着妻儿,在他们脸上各亲一口:“行行行,你们想要做什么都行,天塌下来有爸爸顶着呢,外面的风雨就交给爸爸吧。”
小小的程岱川舔舔嘴角的番茄酱汁:“我也想,变成爸爸这样的人。”
以前,在所有人心里,包括阮熹和石超,程岱川的父亲都是非常成功的生意人。
程叔叔温润如玉,话少,酷酷的,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重感。
每每见到程叔叔时,阮熹和石超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。
高中时程岱川也说过,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,成熟,秉节持重。
但商阿姨说,在录制的母亲节的视频里,程岱川对着镜头吃了老式披萨,舔掉嘴角的番茄酱,笑了笑:
“商女士,我才发现,我真正崇拜的一直是你。”
“这个家没你不行。”
“给我个机会纠正,我重说,我想成为,妈妈这样的人。”
一直被“不能独挡一面”“对家庭贡献没有先生多”的假象束缚的商楠,她的活泼、乐观、包容、正能量、不扫兴的捧场、不拘小节的快乐......终于被肯定。
阮熹看着说完这些忽然掩面落泪的商阿姨,抓起宣传册,往房间外面跑。
那程岱川呢?
他要怎么消解父亲对家庭的背叛?
他要怎么接受曾经崇拜的榜样轰然倒塌,变成坏蛋?
他用了多久重新打起精神,装出不费吹灰之力化解情绪的样子,再去安慰商阿姨的悲伤?
酒店走廊铺了厚厚的地毯,她跑到程岱川房间门口,敲门。
程岱川也刚洗过澡,潮湿的、沐浴过的味道扑面而来,甚至开门时,他还保留着用毛巾擦头发的动作。
他有些意外:“怎么了?”
阮熹缺乏运动,跑得喘不过气,什么话都没说,先把宣传册塞进程岱川的怀里。
走廊里铺满落日余晖,明媚的橘红色贪心地浸染每一寸陈设。
“那个销售人员联系我了,说给我打折,按淡季价格,第二人半价。”
太煽情的话实在说不出口。
阮熹一鼓作气:“程岱川,你跟我去,费用我们AA。”
程岱川额前还挂着水珠,继续擦头发,单手翻到宣传册最后一页。
标星号的小字写着——半价活动仅限共用双人房间的游客使用。
她见他不说话,忐忑极了,在劈头盖脸的霞光里蹙眉:“其实我自己去也行。”
又加一句,“就是看见有优惠活动,才勉强带上你的。”
程岱川看着阮熹,总结:“所以,还是来邀请我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