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沈晚棠。”
沈晚棠陡然睁眼,一双空洞的眸子渐渐聚焦。
她的唇角轻勾起,徐徐转身,面上是明艳动人的笑,眸色是似水般的柔情。
她乖顺地唤了句:“师兄。”
“五年不见,别来无恙。”
眼前的男人长身玉立,发如墨衣胜雪,五官分明、面如冠玉。
眉宇间仿佛淬了冰,幽暗深邃的黑眸里盛着不宜让人察觉到愠怒,可即便如此,他还是像五年前一样不染纤尘。
这样的人,从不涉红尘,浑身上下自然也无半点污点。
无心之人,果然绝情。
沈晚棠觉得有趣,就这么无所畏惧地朝他走近两步,歪头天真地问:
“师兄怎么不说话,难道……师兄是来杀晚棠的吗?”
沈卿言攥紧了手中剑,垂眸静静审视着她的脸,以及她青衣上的血迹。
他眸色微暗,动了动唇:“五年而已,你便学做了魔?”
“做魔有何不好?”
沈晚棠一如从前那般,伸手拽了拽师兄的衣袖,半是撒娇道:“做魔便可以为所欲为,师兄要不要和晚棠一起做个魔修?”
周遭气氛瞬间凝固,沈卿言用剑鞘隔开了她的手半退一步,一步之遥,宛如天堑。
“为所欲为,便是杀人成性?”
沈晚棠看见他的剑被他指尖一抬,微微出鞘。
她看了他一眼,撞入那双冰冷的陌生黑眸中,听见他的逼问:“我是这么教你的?”
“我教你虐杀同门?教你叛出师门?教你堕入魔道?”
一字一句,语气凛冽如寒山终年不化的雪,让人如坠冰窖不寒而栗。
沈晚棠听后哂笑一声。
“师兄这话说的可不对。”
她带着一身魔气再次靠近沈卿言,依旧是笑着的,像是根本无所谓他会不会杀了自己。
从未有魔距离他如此近过,几乎是下意识的,被他反握的剑无情横在师妹脖颈前,两人再次拉开距离。
沈晚棠又进了一步,剑被她逼得也退了一步,无可避免地,她的脖颈还是被锋利的剑刃划开一条血线。
脖颈血珠顺势下滑,弄脏了她戴在胸前的那块长命锁。
她噙着抹笑,眉眼皆是讥讽。
“沈卿言,我生来便是魔域餍魔一族,何来堕魔一说?”
沈卿言此刻什么表情她毫不关心,而是转身,一面走一面侧着身笑说:
“你让我随你一起修无情道,可是身为餍魔,我如何能修无情道?”
“你知道餍魔最好的修炼方式是什么吗?”
“是吸食人的怨与恨,但这并不能快速提高修为。”
“最好的法子,就是直接吞噬人的魂魄,越是令人恶心的魂魄,吸收殆尽后越是能让修为突飞猛进。”
说到这里时,她不由得溢出笑。
“是不是觉得餍魔很恶心?”
“可是在遇见你之前,我就吞噬了一个村子上百人的魂魄,那身为清玄神君师妹的我岂不是更令师兄恶心?”
“……什么村子?”
身后,沈卿言低沉冰冷的声音传来,隐约透着不易让人察觉的颤与寒。
“我想想……”
她想到后,唇角笑意扩大,一字一句开口。
“回阴村。”
海棠花仍在簌簌坠地,微风吹起她的青衣裙摆,裙摆摇曳旋转一圈,是她突然转身,含笑看向沈卿言。
然而,迎接她的却是一柄刺骨钻心的寒剑——问心剑。
“噗嗤”一声。
沈卿言的本命剑穿透了她的心脏。
寒意从心脏处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沈卿言冰冷的眼中,倒映的是沈晚棠面上凝固的笑。
而她眉间突然浮现的,是代表餍魔一族的血色印记。
荒山遍地棠花,一片胭脂红。
此刻,血珠顺着剑锋而下砸在花瓣上,青色身影也倒在了铺满了棠花的地上。
沈卿言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陌生至极的师妹。
他伸手要去拔剑,手却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,甚至,常年握剑的手竟使不上半分力气。
他刻意忽视,执拗地想要拔剑。
“师兄……”
沈晚棠被泪水朦胧的双眼中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。
她用尽力气抬起沾满血的手,那只手缓缓向眼前人靠近……
可是,她好像永远也触碰不到。
—
“不是要逃么,怎么又不逃了……”
沈晚棠的耳边蓦然响起师兄的声音。
她垂下手,茫然而不甘地闭上了空洞的眼。
她原本是要逃的。
她明明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……
终究还是,输了吗?
一滴苦泪从眼尾滑至鬓角。
胸口的剑被他拔出的那一刻,她听见了一记天雷朝着这边劈了下来。
这雷声,比哪一次的都要响。
伴着这震耳欲聋的雷声与点点冰凉的雨珠,师兄的话隐约入耳:
“师妹可知……”
“师兄此生,最深恶痛绝的便是餍魔一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