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致修见到令仪灰头土脸的模样,把桌子捶得震天价响:“这是谁打的?岂有此理!”
令仪心知他是在明知故问,并不理睬。
“姨娘身子还好吗?”
阮致修捋着长须笑道:“还好,等会儿你去看看你姨娘,让她放心。”
“皇后召我进宫,我是去还是不去?”令仪冷冷地问。
“当然要去!”阮致修没有掩饰语气中的迫切,“三殿下病得蹊跷,皇后娘娘特意叫你去服侍他,咱们哪有违令的道理?”
“父亲不以此为耻了?不觉得这是教坊司做派了?”
阮致修压抑着语气中的不快:“既是皇后要你去的,耻辱何在?你若是从此一心服侍三殿下,为父就不会那么担心了。”
他不想再继续和令仪争辩,便叫人送她回去休息:“你去洗个热水澡,好好休息一晚上,明天准备进宫吧。”
令仪却不肯罢休:“主母派人打了我一顿,皇后娘娘要是问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,我该如何回答?”
阮致修冷冷地道:“我会告诫主母的,你要是想让宫里人看笑话,可以照实说。”
令仪唇畔浮起一抹淡淡的笑:“父亲恐怕不了解我,我不怕他们看笑话,当然会实说,是父亲叫人打的。”
阮致修猛地站起身:“你想怎么样?难道要我们道歉才肯作罢吗!”
令仪气定神闲地道:“取消姨娘的每日请安,这次我便什么也不说。”
“好啊,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!”阮致修指着令仪说不出话,半晌才扭过头摆了摆手,再也不多看她一下。
听到了满意的回答,令仪这才一步不停地出了门。
柳珠弦此时还未就寝,在屋里满怀心事地踱着步。
令仪三步并作两步,冲上去紧紧抱住了她。
柳珠弦抚摸着她的伤痕,心痛如绞:“他们竟然下这样的狠手。”
令仪不屑地撇撇嘴:“他们趁我睡着的时候偷袭我,不然哪个也不是我的对手。”
“你身上有伤,不能洗澡了,姨娘给你擦擦身吧。”
柳珠弦调了温水,小心地避开她的伤痕,用柔软的毛巾擦洗她身上的污秽,又帮她抹了药膏。
待令仪握着湿答答的头发走进柳珠弦的屋子,夜已经深了。她擦干头发,一个劲地往柳珠弦被窝里拱。
“等头发再干一干再睡,不然你明早起来又要喊头疼了。”柳珠弦不在意她头发上流下的水滴打湿了自己的枕头,越发哄得令仪心里暖洋洋的。
柳珠弦的被窝很温暖,她躺得舒服了,就开始思索皇后为什么召自己进宫。
她清醒地认识到,她进宫并不是寻求荫蔽,而是面临另一重凶险。
皇后和齐询的生母端敬贵妃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情敌,他们早就是政治上的对手了。坊间传闻皇后所生的大殿下和贵妃所生的二殿下,就是她们之间争斗的牺牲品。
皇后虽然照顾过齐询一段时间,但她知道皇后不会因为贵妃薨了就对敌人的儿子有所垂怜的。
齐询生病,她会召自己入宫,十有八九是想看看可以做出什么文章;再者,还可以树立贤德的名声,何乐而不为呢?
令仪现在想得明白,前世却从来没有提防过她,只当她是真心对齐询好,是齐询太多疑了。
再加上齐询对她又那么冷淡,皇后帮忙撮合,她就更乐意把自己的心事告诉皇后了。
直到她年岁渐长,后来入主紫微宫,才渐渐明白她的伪装只是邀买人心的手段,立场是不会轻易发生改变的。
理好头绪后,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柳珠弦聊天:“你恨过贵妃和三殿下吗?”
柳珠弦转过脸看着她:“曾经怨过,不过后来我想通了。”
“三殿下曾找过我,问过当年那件案子。我只记得当时抄家是因为父亲给二殿下生辰的贺诗出了什么岔子,其余细节就不记得了。”
“我开始还怨贵妃袖手旁观,后来才明白,她不是不想,而是无能为力。”
“年少时我以为只要想做,没有做不成的事。后来我才知道,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逃不掉的规则。”
人人都说贵妃狐媚惑主,明知皇后功劳更大,还放任丈夫齐烜为她争取太子妃之位。前世令仪也是这么想的,但是现在她也拿不准了。
“在你眼里,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柳珠弦努力回忆着:“别人都说她是个坏女人,还害死皇后的大殿下;但是我父兄好像不这么觉得,说要不是她给了块馒头,哥哥就在回乡的途中饿死了。”
自重生以来,她对许多人和事的认识和见解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。唯独对齐询,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改变她的看法。
次日醒来,令仪穿上主母为自己精心准备的衣裳,妆容精致地登上了入宫的马车。
到了宫外,令仪从西角门入宫步行,在侍卫的引领下行至夹道通往内廷的禧和门外,经宫女指引来到紫微门外等待。
故地重游,她心情很复杂,外表却如常般低眉顺眼,不露任何痕迹。侍卫和宫女见她举止大方,都不禁暗暗赞叹。
皇后的贴身侍女云雁将她引入紫微宫,令仪下跪行礼,口道万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