爆竹声声中,程家众人迎来了新的一年,程定安父子的家书也飞进了母女三人的房中。
孟懿容怀着激动的心拆开丈夫的信,一字一句念道:“夫人台鉴:扬儿至行伍之中,方尽吾平生之愿。流寇作乱,不足为患,夫人勿念。新年转眼即至,善自珍重。敬祝近安。夫程定安”
她读罢丈夫的信,又来拆儿子的信。
与上封信简短的报平安不同,程远扬的信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。信上不是抱怨边塞萧瑟荒凉,就是嫌弃与军士同吃同住十分不惯。
信的结尾还补充道:“父亲道儿子仍须磨练,母亲妹妹勿念。另有一封短笺,专等令仪拆看。”
孟懿容把信交给令仪,笑道:“兄妹俩还有悄悄话说呢。”
令仪急切拆信来看,信上道:“吾妹台鉴:已与殿下互通消息,殿下几日去信未得答复,催我甚急,不欲汝知。闲时望回信一二,另父亲已知汝事,昼警夕惕,放心。”
她微微一笑,才拿出齐询的信来看,无非当地气候和风土人情,或是与当地民众相处和谐等语,没什么要紧事。
她左思右想,回了一封信:“听闻近况,我心甚慰。”心中一暖,连鞭炮的喧闹之声都觉得悦耳了不少。
合族祭完祖先,便来到国公府宴饮谈笑。自上次的风波后,秦氏母女见到孟懿容时总是面色尴尬,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了。
渊柔和令仪跟着孟懿容招待族中女眷,男客则由庶子招待,另有国公旧部上门拜访,也需要人应酬,几人忙得脚不沾地。待客人散去,已夜色四合了。
母女三人围坐在孟懿容房中守岁,打牌行令,热闹了一阵。
渊柔忽叹道:“真是‘迟迟日又西【1】’,这一年怎么连个影儿不见就过去了?”
孟懿容笑道:“我见你们兄妹俩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,前两天以为你们还是小孩子,转眼之间都长大了。这两天来提亲的人不少,有空你相看相看。”
渊柔羞红了脸,转过了身子不说话。令仪笑着接口道:“都有哪些人来提过亲?咱们一起参谋参谋。”
渊柔拧了一把她的腿,嗔道:“你尽管挑去,我可不嫁。”
令仪揶揄她道:“要是你不喜欢,咱们也可找理由回绝了,总是吊着人家也不是个法子。喜欢哪个就尽早定下,大不了过两年再成亲,他也跑不了。”
渊柔啐道:“你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视成亲如洪水猛兽的?这会儿还好意思催我,真不羞。”
令仪向她眨了眨眼睛,含笑道:“我为什么要羞?你若是定了亲,正好绝了某些人的念想。”
渊柔想起陈复行,便住了口,听母亲报出几个高门子弟的名字,不由得连连摇头:“嫁了他们,我又不得自在了。”
孟懿容长叹一声:“我也讨厌那些繁文缛节,但非如此也配不上你的身份。你不能在娘家待一辈子,现在定下总比把年纪拖大了要好。”
令仪见渊柔面色不豫,便岔开话题:“让她慢慢相看,不急在一时。今天皇后宫里的茗绣姑姑来了,是有什么事吗?”
孟懿容强笑道:“她说四殿下想讨个房中人,说是看上你了。无论我怎么推辞,她都说无妨,你看怎么回绝她们好?”
令仪正色道:“他不是真心娶我,是想挟持我,好与三殿下相斗。我不让您为难,这两天就走,感谢国公府这段时间的照顾。”
渊柔忙抱住她:“你不许走。”
孟懿容眼睛一转,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:“瞧你们紧张的。我说了,这丫头是程家的女儿,她的婚姻大事我做不了主,得回了老爷才能定夺,她这才回去。”
令仪松了一口气,忽地反应过来:“程家的女儿?”
孟懿容的眼角笑纹里都盛满了温柔:“我们都知道了,要不然怎么会留你住那么久?以后你出阁,也得从我们家走。”
令仪含泪扑到孟懿容怀中,哭道:“娘,我好想你。”
孟懿容抚着她的头发,笑中带着泪:“我们也很想你。”
渊柔看着母女相认的场面,察觉出自己的多余,心下正觉黯然。令仪忽地揽过她的肩膀,让三人紧紧靠在一起,一切心防都在此刻消弥于无形。
守完岁,令仪与渊柔携手回房,在渊柔门口分别时,她又嗅出了一丝熟悉的危险气息。
渊柔打开房门,和她一同走到桌边坐下,沉声道:“出来吧。”
陈复行犹豫了半晌,才不情不愿地从屏风后转了出来:“渊柔,她是谁?”
令仪给自己倒了杯茶,含笑道:“你不认识我,我可认识你。咱们交手那天,渊柔什么都告诉我了。”
陈复行不敢置信地望向渊柔,见她低下头默默沉思的样子,心底一片空茫。
令仪缓缓开口:“我不会去告发你,只是想提醒你一句,齐谌向来是用完人就扔的。我,吏部尚书,还有户部侍郎都是如此,你可以掂量一下为他卖命值不值得。”
陈复行闻言冷笑道:“我为他卖命?他可真会抬举自己!我不过也是在利用他罢了。”
令仪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:“金明池的刺杀案确实如此,贵妃生辰那天出来帮他捣乱的难道不是你的人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