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方摆着一张方桌,两把木椅,上面还搁着茶点。李光宗走过去,落座,抽出一支烟点燃,“东西已经送到了您府上。”
沈知庭端起茶喝了一口,“叫李爷破费了。”
“孝敬您,谈不上破费。”
“行刑!”指挥员令一下,“嘭!”枪声一响,惊飞了树梢的乌鸦,李光宗吹出一口浓烟,“齐爷,您走好。”
观赏结束,沈大人默默离了场。
李光宗刚出监狱大门,一男子冲过来扑跪在他脚下,咣咣直磕头,“李爷,您行行好行行好,媳妇刚怀上孩子,给我们留条活路吧!”
李光宗弯腰捏起男子下巴,语气相当冷漠,“来收尸的?”
齐三公子急促点头,眼泪唰唰地往下流,“求求李爷。”
“给你三日,”他余光向后瞄眼监狱那掉了漆的大门,“被李某送进去的,没有活着出来的,别再挑战爷的底线。”
李光宗甩开他上了车。
李光宗向齐家索赔十万洋,原本齐玉成向慕尚远贷的英镑够赔付,可那钱是他贷来孝敬审判厅那边的。
他爹这事出得,掏空了家底,十几间铺子全部抵给了慕尚远,一开始他没当李光宗是回事,多次拒绝赔偿,后来他知道李光宗的狠毒了,十万洋对他来说已成天文数字,李光宗给他指了条明路,让他用宅子抵,否则赔不上送他进大狱。
夜色更深了,一道闪电在车前炸响,紧接着,豆大的雨点打在车窗上,李光宗命令司机,以最快的速度开回李府。
李司给李光宗撑着伞,往洗云堂走着,瞥见个拎着食盒的小丫头从厨房方向出来,问道:“哪个院的?”
小丫头扭头一见是大少爷,欠了欠身,“大爷,我是玉欢,元公子院里的。”
李光宗这才想起来,后院还养着一只金丝雀。
卓元不老实,被李光宗无限期禁了足,不允许他踏出梨香园。
他是该去看看旧人了。
“带路。”
小丫头眼睛发亮,兴高采烈地带着李光宗回了院,老远就喊,“大爷来了!”
卓元掀开门帘,脸上的惊喜一览无余,忙迈出门槛迎他,两手缠上他的胳膊,声音委屈得不行,“爷,您是不是把元儿忘了。”
李光宗瞧他一眼,青衣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。
“瘦了。”
卓元红了眼睛,“想您想的。”
屋内亮着电灯,小丫头掀开食盒,为他们摆上酒菜,元儿坐在李光宗对面,看着他,就掉了眼泪,像个姑娘似的,拿手绢擦。
“哭什么。”
卓元嗔怪,“大爷有多久没来看元儿了,元儿貌丑皮糙没那狐狸精会勾人,惹不得大爷上心。”
“委屈你了。”
“您来就不委屈了。”元儿倒上一盅酒,走到李光宗跟前,喂到他嘴边,“尝尝这春梨酒,今晚就陪陪元儿吧好不好。”
李光宗挡开酒,岔开话题,“跟爷几年了?”
卓元撂下酒盅,“六年多了。”
“家里还有什么人?”
“元儿是孤儿,大爷问过的。”
“以后有什么打算?”
“伺候爷,一辈子。”
“元儿,”李光宗端起那盅酒一口干了,认真看着自己的旧情人,沉默好一会,道:“回你的家乡去吧,爷给你的账户存了一笔钱,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。”
“爷不要元儿了?”卓元愣了,他不敢相信,“爷不要元儿了?”
“天下无不散的宴席。”
“大爷!”卓元扑通跪在了地上,“别赶元儿走,元儿不要钱,元儿只想伺候您一辈子。”
李光宗站起来就要走,卓元蹭着膝盖过去抱住了他大腿,“大爷,求求您,元儿十四岁跟着您,法国的冬天那么冷,两年,元儿没让您睡过凉被窝,您说,您说过喜欢元儿,元儿像个小火炉,要抱着元儿暖您一辈子……”
是啊,那些话他都说过,可现在这小火炉烫手了。李光宗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眶微微有些发红,他深深吸了口气,“爷喜欢的,从来不是你。”
李光宗吐口吐沫都是钉,不可能在改变主意。
可怜的元儿,李光宗第二次回国祭祖,要回法国前夕,朋友硬拉他去烟花地为他送行,他保持着清高的姿态,却在鸨公带卓元进屋时崩塌,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樱花树下那个让他心动的男孩,当即给卓元赎了身,带着他一起去了法国,一呆两年,回来男孩就和他住进了李宅。
现在,他不需要元儿了,他的喜欢是对樱花树下的男孩,元儿只是他爱而不得时的替代品,情感宣泄的容纳器。他更怕哪日璟昭撞见卓元,会生气,那个小王爷可真难哄。
梨香园心碎的哭声撕心裂肺,李光宗走得冷酷无情,头也没回。
卸磨杀驴这事,对他来说,在平常不过。他对元儿从来只有愧疚,没有过真情。
回到洗云堂,李光宗看到璟昭裹着被子缩成一小团,哆哆嗦嗦可怜的小刺猬一样在闷闷抽泣,钢硬的心软了。
走过去,轻轻掀开被角,躺进被窝,把璟昭往怀里搂,“抱歉。”
“李光宗……”璟昭擦了擦眼睛,转过身直往他胸膛扎,“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。”他特殊时期情绪不稳,心灵极其脆弱,以为男人生自己气走了,从李光宗关上门那刻哭到现在。
“我的错。”李光宗抬手拨开他额前碎发,指腹拂去他眼角的泪,眸光坦荡真诚,看璟昭的眼神比以往更深情更炙热,他说:“璟昭,我爱你。”他吻上了他。
璟昭的心,跳得极速炽烈,不知是不是被男人那一句我爱你冲昏了头脑,紧紧抱着男人迎吻,指尖柔柔滑摸着男人背上那道长疤,任由男人带着他坠入疼痛的欲潭,他没再叫过一声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