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栈房外,夜幕低垂。
快雨满面染血,背靠墙角,浑身脱力。
她脚边倒着一只猴脸长臂、利爪尖细的怪物。
然而除此之外,更多相同样貌的怪物正扒着墙壁目露凶光。
它们有条不紊沿吹着凄凉晚风的窗户爬进来,张开血盆大口,虎视眈眈。
她毫无疼痛,唯有晕眩,天旋地转的晕眩。
快雨亦觉愤怒,明明她都已经十分小心了,竟还是能让偷偷摸摸的小人钻了空子,诱惑她答应了夜魈的入侵。
“你刚刚为我设了幻境,是吗?”
许是快雨死到临头,还在火急火燎地追问实在令人惊奇,那站在房中的高大男人歪歪脑袋,用缓慢的语速大度为她解答:“不是专门为你设的,南乡的所有人,都能看到。”
快雨:……
重点是这个吗?!
快雨咬牙咯吱咯吱响:“你到底想做什么啊?北乡、南乡……那些成群结队的夜魈都是你搞的鬼吧?!”
“是。”
没有丝毫犹豫,他竟然就这么承认了,“……我想要找鬼,一只很强很强的鬼。为此,必须要这么做,牺牲,也是必须的。”
快雨悲痛欲绝:“大哥,牺牲你自己就好了,牺牲我们干嘛?!”
看到快雨哭,他似乎一下子慌了。
他不太擅长安慰人,摸快雨的头时,手掌移动生硬得宛如一个傀儡:“没事了没事了……我们交换过名字,就是朋友了。作为朋友,我会让你死得毫无痛苦。”
“苑往岁,你有病吧?”
快雨终于忍不住骂人,她强撑着清醒,“我不想死,我也不是你的朋友!!”
苑往岁的动作僵住,连带着好不容易牵拉嘴角故作亲切的笑容也显得滑稽。
他的手掌渐渐蜷成利爪的模样,悬在快雨柔软的发顶。
然而,此时此刻,急风如箭,刺穿四方空窗。
苑往岁的披风被胡乱的气流撕扯,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阴沉面容来:“是谁在那儿?!”
无数黑底红字的符咒纷纷扬扬,似花瓣骤降。
在早已沉寂的深夜中,烧出一片明亮的焰蓝火光,火光晕开崭新的光幕屏障,驱逐暗夜。
夜魈们原本蓄势待发,可如今被这火舌一舔,竟纷纷作鸟兽散。
苑往岁抽出腰间一柄银剑。
他一甩剑尖,以附着于剑身上的力量割开窗户为正中心的一整面墙,不速之客终于现形——
“抱歉,我只是觉得你对我的雇主要求太不近人情。”
一个倒吊下来红色的身影避开了来势汹汹的剑气,夸张感叹道,“唉,你就让让一个迫切想要对雇主展示自己能力的忠心奴仆吧。”
叆叇滑至前额,来者语气兴味盎然,唇角眼尾飞扬,可那漆黑的眸底仅存凄厉的寒芒。
苑往岁如临大敌:“你是谁?”
五十弦已经落了地:“……你不认识我吗?眼神不好的话,该仔细看看才是。”
苑往岁还当真认认真真打量起五十弦。
趁着这点儿时间,五十弦对着苑往岁身后的快雨道:“好惨呐,快雨!没想到失去了我,你被鬼怪逼成了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……”
说着,竟还装模作样抹起了眼泪。
“……”快雨都懒得瞪他。
她有很多问题想问。
但现在时间紧急,快雨只能选择一个最重要的,却也是与此刻氛围最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个。
“五十弦……对我来说,有什么可以快速破除幻境的方式吗?”
五十弦被快雨的莫名其妙逗笑,他愉悦地眯眼:“你确定要现在问我这个?”
快雨很坚定,因为她已经快失去意识了:“我想知道,现在,立刻,马上!”
“原来你的名字叫五十弦吗……嗯,我想过了,我还是不认识你,即使你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……”
苑往岁在这时掐断他们的谈话,他提剑走向五十弦,举手便扎,“不过,既然来了,那么,你也得留下命来。”
五十弦左右避闪间,剑锋撞击叆叇框架,径自将他的叆叇切断。
明明两人身形相当,持剑的苑往岁反而要更快一些。
于是,剑拔弩张的针锋之间,苑往岁瞧见了五十弦完整的脸:“你……?”
片刻犹疑没有影响到他,锋锐的进攻更如暴风骤雨袭去。
逮住机会,五十弦握住了他的剑尖。
本该直冲五十弦面门的尖锐银光被迫偏移方向,擦着他的脸颊截断一缕鬓发。
不止如此,他的鼻梁、脖颈上的血痕流出更多黏腻的液体,钻进衣领。
“快雨,破除幻境的方法,听好了。”
袖口滑落下一点儿,露出男人白皙的手腕。
又有鲜红顺着他的手部轮廓流下来,凝成豆大的液滴,接二连三砸在地板上。
他的声音依旧懒洋洋,好像只是在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与她聊天而已。
剑尖却一点点逼近脖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