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琚再凶不起来,只能撑着门,小声辩解:“我并不知父亲是让你。”
身为读书人,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。
林家的人各个自私,林春澹并不想同他多讲。只猛地拉门一扽,将他往外推,见他凄惨地摔在地上也没停止。
反而加快动作,趁着他爬起来的时段里,快速将门落锁。
隔着木门,少年的声音有些失真:“林琚,你要是有点良心,就不要再来。”
一时间,这话听得林琚心里酸酸的。
他听着林春澹回屋的脚步声渐远,身体却不想动弹,只是任由自己躺在杂草丛生又冰冷无比的石板上。
慢慢抚上自己火辣辣的半边脸,心里却不是怒火。
而是在回味着,少年巴掌落下时,衣袖带风,急迫袭来的那阵香气。
淡淡的、清新的,夹杂着皂角的味道,温热的掌心,一切的一切,明明是羞辱的动作。
却让他,忍不住地反复回味。
林春澹,有没有这样扇过别人?
……
往后几日,林琚还是不要脸地来了。许是因为愧疚,带了些吃的穿的,也不再凶恶地叫他林春澹了,反而温声唤他春澹。
可惜,直到被接入谢府前,林春澹都没见他一回。但他带来的东西倒是照单全收了,毕竟不吃白不吃,捞到就是赚到,这都是林家欠他的。
城北的酥香鸭味道极好,林春澹一个半大小子,胃口极好,一顿就能吃下一只。他从前生活困窘,而这鸭子价格昂贵,他还是第一次吃,所以骨头都细细地嚼了。
吃完后擦擦嘴,又去试林琚给他做的新衣裳。对着屋里那破了半面的铜镜照了许久,才知同为林敬廉的儿子,三郎过的是怎样的好日子。
他只能穿粗麻棉袍,有时被主母克扣了,一年到头都没件新衣裳穿。而林琚随手买来送给他的,便是绫罗绸缎做成的衣裳。
但他天性乐观,也就伤心了几秒,便从悲伤的情绪中抽身。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臭美起来:人靠衣装马靠鞍,他穿着这样好的衣裳也不比谢庭玄林琚他们差嘛,贵气逼人!
谢府接走林春澹的那日,他穿的便是这件衣裳。无旁的原因,只是他唯林琚送的衣服拿得出手。
少年的包袱很小,挑来挑去,也只有两件破衣服能带走。所以他从廊下走到侧门,一路上都笑眯眯的,步伐极其轻快。
在侧门等候的林父脸色很难看,但也拿他没有办法,只能目送他上了谢府的马车。
而林琚下朝后一路追赶而来。在转角处,在粉墙尽头,在廊下都望见了那抹嫩青色,可却怎么都没追上。
等他来到侧门时,乘着林春澹的那辆马车已经走远。他只遥遥地看见,少年从窗口探出的脑袋,被春风吹起的发梢,以及——
那双弯如新月的桃花眼。
林琚望着他模糊的侧影,心里忽地变得酸涩极了。他攥紧了官服的袖子,目中似有厌恶,冷不丁问了句:“他是您亲生的吗?”
林父一愣,差点没气撅过去,咬牙切齿道:“三郎,你这么同为父说话?不还都是为了你?”
为了他?
林琚沉默了,他没说话,转身进府,只留下一句:“近日公务繁忙,我要留宿国子监,就不回府了。”
负责接送林春澹的是谢庭玄的侍卫席凌,但直至席凌将他带到安排好的住处,他都没有见到谢庭玄。
安排的院落也十分偏远,从这里到谢庭玄的书房,约莫要走一刻钟的路程。而见到这一切,林春澹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经历那晚的事,谢庭玄想必厌恶他到了极点。若非为了顾全自己的名声,估计连府门也不会让他进。
而林春澹利用了他,陷害了他,自然暂时不会讨嫌再凑上去。他想,魏泱收到了他的信,一定会回的。等他攒些钱,便买一匹马去边关投奔魏泱哥哥。
但……还有个问题,他还不会骑马。
不过,这些都不重要啦,说不定到时就学会了。他很喜欢边关,魏泱哥哥以前曾给他讲过一首诗,他记得很清楚,那句诗说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。
他也想看看高墙院落之外的世界。大漠是什么样的呢?大漠里的月亮又是什么样的呢。
最重要的是,他可以在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身边,默默地跟着,默默地幸福。
“林少爷,郎君让我给您带几句话。”席凌和谢庭玄一样冷,传达指令时没有任何的表情。
让人猜不到,他想说的是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