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无法纪,肆意妄为,不尊陛下,怎能做得个好表率。
清流言官们群情激奋,唾沫横飞,就差指着崔玉响的鼻子骂了。
原本是个小事,可皇帝被言官们吵得头疼,便勒令崔玉响回去思过,近两个月都不准在皇城纵马乘车。
“臣领旨,日后定会好好反省思过。”崔玉响脸色阴沉得像鬼,却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接旨。
时值春汛,高山融雪与降雨叠加,黄河水位暴涨。河南道的汴州附近地势低洼,河水决堤后已淹了数县,遍地哀嚎,民不聊生。
早些时候皇帝便同众大臣商议赈灾人选,只是上个大臣被水患困在了黄河左道,又要重新商议人选。三皇子陈秉主动请缨,他年纪不大,这两年刚刚参与朝政,倒也做出了些成绩。皇帝有意培养,便应允了他的请求。
朝堂上,问了谢庭玄:“庭玄以为如何?”
陈秉的生母是如今执掌后宫的贵妃秦氏,母家世代袭爵,外祖官至辅国大将军,战功赫赫。九千岁崔玉响,亦是他的党羽。
先前去的大臣是崔党,陈秉也是崔党,一帮人打定了主意要吞下赈灾款项这块肥肉。
而谢庭玄是太子党,满朝站着的臣子都以为他会反对。却不想他神色淡淡,道:“臣以为,此举甚是合宜。”
散朝后,崔玉响拦住了谢庭玄的去路。
两人皆是赤袍加身,头束宽边官帽。九千岁俊美秾丽的脸上笼着一层阴云,凤眼如寒潭沉星,射出薄凉阴毒的光。
看着谢庭玄雪胎梅骨,高洁若竹的清冷样。他阴恻恻地笑了声,嘲道:“没想到,宰辅平日公务繁忙,竟还有腾手的时间管闲事。”
他九千岁一向嚣张跋扈,皇城不许纵马,他也纵了多年,让百姓避让了多年。满朝言官没一人敢多言,今日那些清流合起来对付他,分明是受了谢庭玄的指使。
“事虽小,却恶极。”谢庭玄抬目,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。
视线投向他时,却兀地避开,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
心中却默想到府中的少年。虽然放浪卑劣了些,但讨厌崔玉响,喜欢他,倒是有些品味的。
只见年轻宰辅垂着眼,声音矜贵:“九千岁有时间诡辩,不如闭门思过,好好想想为人臣子的本分。为臣者善,为将者忠,辅佐上位,所需的是真才实学。千岁你需要的也是多读好书。而并非媚上瞒下,将陛下的儿子往勾栏瓦舍带。”
他言语犀利,九千岁的脸色也愈来愈难看,直至最后,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了。
谢庭玄分明是暗中讥讽陈秉之事。前些日子,三皇子陈秉在青楼和几个貌美小倌“秉烛夜游”的事闹到了宫里,皇帝气得半死,将其怒骂了好大一顿,说他品性比起太子长兄实在差了太多。
当然,九千岁也在,就是他领着陈秉去的。
“宰辅巧舌如簧,在下佩服。”崔玉响冷笑着说。
他平生最恨这些饱读诗书的装货,可偏偏他们引经据典,能逼得别人无话可说。
谢庭玄神色未变,又补充一句:“虽过三十,从《论语》这种蒙幼典籍读起,不算晚。”
闻言,崔玉响周身戾气暴涨,他咬着后牙,视线比刀剑还要锋锐。
他今年刚过三十,小时候逃难到皇城,入宫为太监,自然是没读过什么书的。一路爬到现在的位置,全凭天生的一肚子坏水儿。
他冷笑着说:“还真是谢谢宰辅抬爱,可惜我是个没文化的粗人,比不得你们这些世代簪缨的勋贵。”
身旁跟着的小太监适时上前,打断了两人的对话。崔玉响眯起凤眼,笑着离去,给彼此留了最后一丝体面。
但转身之后,立即收起笑容。
压低声音,冷笑着骂道:“陈秉这个废物。”
谢庭玄敢这么嚣张,还不是依仗太子陈嶷。
而三皇子陈秉……一贯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,入朝两年,还是没能撼动分毫太子的地位,夺嫡之路遥遥无期。
若非太子陈嶷实在不好掌控,他也不会选上这么个废物。但若皇帝一直不改变心意,他只能走逼宫谋反的那条路了。
朱色宫墙内,杏花枝头高高地伸出,崔玉响官服漆红,眉心红痣,仿佛血染红的般。
长眉飞鬓,凤眼勾笑,阴柔秾丽的脸庞写满了野心勃勃。
帝王无情,当年老皇帝登基时为了攘除外戚,扶他和秦家对抗,让他做最锋利的刀。后局势平稳了,便迫不及待地扶植清流制衡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