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音落下,整个酒肆即刻安静无比。几个狗腿子面面相觑,不敢开口。他们还是头遭听说这等子事。
在他们的印象里,男妾不都是青楼里那些任人亵玩的小倌吗?怎的会出现在国子监。
音乐停下,跳舞的胡姬也停了下来。
薛曙没开口,依旧保持着那副桀骜冷淡的样子。只是微微垂目,眯了眯眼,似在思索什么。
身边的狗腿子很会识人脸色,赶紧让屋中侍候的胡人们都撤了出去。他熟练往世子爷身边一凑,讲得绘声绘色:“爷,我都帮您打听清楚了。早晨那小子叫林春澹,春是春天的春,澹是复姓澹台那个澹。还真是林琚的弟弟,不过是庶弟,他娘死的早,就是个流落烟花之地的歌伎。”
“谢宰辅那样高傲的人,纳个这样不堪的男妾,都说他是被算计了。”
他说着,旁边的狗腿子不屑嗤笑,说:“自然如此喽。这个姓林的长得如此好看,压根不像个男人,狐媚子转世托生吧。林琚这一家子可有意思了。从前,他自己清高孤傲,同胞弟弟酒囊饭袋,爹不思进取,姬妾满院。现在,又来了个卖屁股的庶弟。”
说着,周围人被他这浑话逗得哄堂大笑,不少在问这美貌少年睡起来与女人有何不同。
这帮子二世祖平日荤素不忌,酒过三巡说起脏污话来更是没法入耳。还有人说林春澹模样的确好,不知给他些银钱,能不能让他们睡上一回。
唯有那个汇报的狗腿子看着薛曙愈来愈阴沉的脸色,不敢吱声,默默坐着喝自己杯中的酒。
薛世子心里想法万千,但无一都围绕着这个林春澹。
他觉得,林春澹年龄这样小,身形高挑,像根茁壮成长的幼竹,模样也很好看,若是及冠之后定会获得无数少女青睐。
可他为何偏偏这样,下贱地要做别人的男妾?
倾慕谢庭玄?还是迷恋对方的权势。
薛曙冷哼一声,属实无法想象两个男人之间能生出什么情感来。这林春澹必定是个攀折高枝、媚上欺下的小人。
……
林春澹的心情可好了,他放课前绕到林琚那里,哭闹着说自己手疼,不会写字,交上去一定会被夫子骂的。他好惨,好惨!
然后,一向铁面无私的林主簿连句重话都说不出来,就那么轻易地帮他包揽了所有的课业。
他心有顾虑,心有犹疑,可听见少年弯唇喜悦地叫他阿兄时,便什么原则什么道理都抛却了。
留在桌案旁,一笔一划地模仿着新学者的字迹,替庶弟抄写课业。
那林春澹呢?
这个蔫坏的小人早就带着书童逃之夭夭了。今日春光正好,谢庭玄好容易应允了他在府中放风筝,他必要早早地回去,整整放一个下午。
而身为他书童的小斗,虽然年纪很小,但却很懂道理。他跟在林春澹身边,弱弱地问:“春澹少爷,若是让宰辅知道了。”
你还能好过吗?
林春澹很自信,他愉悦地哼着小曲,泰然处之:“你不说,我不说,林琚不说,谁能知道?”
谢庭玄就算是神仙,也没有八只眼,猜不到他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。
“快走,我要回去放风筝。”
……
水榭亭外,天蓝如洗。下方的鱼池清澈见底,多色锦鲤在其中游曳溯回,平静的水面模糊倒映着亭中二人身影。
太子陈嶷端着鱼食,正嘬嘬地喂着湖中的锦鲤。这些锦鲤不知饥饱,纵然已经肥得不能看,却还要摆尾往上凑着吃食。
联想起前几日探子回报,说陈秉刚到汴州地界,便去了当地的烟花场所寻欢作乐。他脸色微冷,叹气道:“陈秉品性太劣,人又贪婪,都是秦贵妃宠的。”
陈嶷品性宽仁,不免担心汴州百姓。他将鱼食放下,抬眼时却正好瞥见一抹身影从远处的长廊窜过去。
那身影跑得很快,青色的衣摆飘逸无比,似是风飘了过去。陈嶷只隐约看见他的半张脸,似是个很年轻的少年。
他转目看向身后的男人,打趣道:“你府中的下人还有这么活泼的?”
谢庭玄性子安静,府里的下人也多是稳重妥帖的,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匆匆忙忙的侍从。
“不是下人。”
只说一句,太子便明白了,是前几日算计谢庭玄的那个男妾?
刚刚见那少年笑容灿烂,并不像被谢庭玄冷落虐待的样子。陈嶷心想,两人关系看来也不全如旁人所说。
谢庭玄允许他在府里到处乱晃,至少应是不讨厌的。
男女情爱这种事,朝夕不同,想法也不同。陈嶷又是一声喟叹,说:“林家宴请那夜的事,孤替你查出了些真相。那药不是林春澹下的,是秦家的那个女儿。据说,都快生了……”
他是真没想到,秦家人竟能无耻到这个地步,不仅设计谢庭玄,还要让他喜当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