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长莺飞,风柔日暖,怎么也算不上冰冷。
谢庭玄明明知道,少年嘴里没一句实话,此番也是故意卖乖。可他低眸瞧着他玉色的手腕,竟还是意外地用手覆上,握在掌中。
温热热的,柔软的,分明一点也不冷。
但他却没点出来,反而握得更紧,生怕他跑了一般。看着林春澹衣裳上的破洞,微微蹙眉,面色稍有缓和:“你的阿兄,是国子监的主簿林琚?”
少年点头。
他还跪在地上,自己尚未意识到的时候,却是谢庭玄先开口,“地下凉,先起来。”
林春澹自然会顺杆子往上爬,话音未落,已经一骨碌迅速起来,舒舒服服地靠在男人身上了。
他窝着,轻轻撒娇:“大人不生气了?那衣服我能要吗。”
谢庭玄薄唇绷着,侧目未言。
林琚是林敬廉的儿子,是林春澹的嫡兄。他给林春澹送衣服,林春澹叫他阿兄,这明明是天经地义、无可指摘的事情。
可他心里就是蹿出无由来的妒意,不想林春澹亲密地叫旁人阿兄,更不准他欢天喜地去收旁的男人送来的礼物。
玉簪也罢,衣裳也罢,林春澹是他府里的人,他有的是积蓄。
于是,谢宰辅顶着一副疏冷的模样,修长五指轻轻拂过少年的发顶,他说:“不可以。”
林春澹撇唇,忍不住在心里骂道:谢庭玄这个王八蛋,他到底……
还没骂完,便听到了下一句。
“一会儿回到城内,想要什么尽管去挑。”
少年愣住了,他抬目看向男人,眨了眨眼,目光中满是疑惑不解。
对方仍旧避着目光,佯装阅读书籍,淡淡说了句:“谢府不缺这些金银。”
到底是不缺,还是心有妒忌,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但林春澹的态度已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变,开心得要命。
他没想到天上还会砸下这样的大馅饼,唇角弯起,悄悄地猜测谢庭玄为什么这样大方。
忽地想起那夜主动勾引,第二日谢庭玄便赏了他一锭金子。今日也是,他在车上同宰辅做了一回,现下又获得了奖励……
答案已经显而易见。
少年觉得自己找到了致富之路。只要这样下去,他很快就能攒够去边关的钱啦。
心情也倏然好了起来,哼着小曲儿晃荡起腿来。
不经意间,余光瞥见那边正在舔毛的善念,便嘬嘬嘬着,叫它过来:“善念,过来呀。”
善念优雅抬头,瞥了他一眼。又复地低下来,不搭理他。
林春澹有些尴尬,又叫了一声,放软了声音,夹着嗓子说:“善念,快过来呀。”
不搭理他。
成功让旁边的男人停下阅书,瞥了他一眼。
而谢庭玄原本就不喜欢这狐媚子猫,趁机吹起枕边风:“它故意的。”
自然,善念又不是聋子。
林春澹点头,目光很是幽怨。
这个坏猫,把他害成这样,竟然现在还不搭理他了!哼,不搭理就不搭理。
他垂目看见自己一直被谢庭玄握住的那只手,鬼使神差地,与他五指相扣。
慢慢靠在男人肩头,温声道:“只要大人愿意搭理我就好了。”
细细想来,谢庭玄其实和猫还有些相似之处,又爱炸毛,又装高冷。不过他比起猫,可好哄太多了,随便顺毛捋捋,就不生气啦。
……
竖日一早,林春澹又要去上课了。
他一路磨磨蹭蹭,最后果然迟到了。昨日上课睡觉,今日迟到,气得一大把年纪的夫子直接把他赶出课堂。
罚他在廊下站着思过。
纤云扫迹,天色湛蓝。春光如许,洒下万顷灿阳。长廊边种着几棵杏花树,花枝伸入檐下。
少年乌发随意地挽起,几缕垂落在淡樱色的衣袍上。他身体微微向前探,正蹙眉好奇地盯着枝头绽放的杏花。
玉貌花容,琥珀色的浅淡眼瞳好似琉璃宝石。
薛曙刚刚踏入国子监的院门,便正巧看到了这一幕。
他脚步顿住,不由自主间,视线已完全黏在了少年身上。
禁不住地,咽了咽口水。
身旁的狗腿子们正奇怪呢,世子爷怎么突然停下了。结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发现廊下站着的……
不就是昨天早晨,没长眼撞到世子爷的那个林春澹吗。不仅是林琚的庶弟,还是谢庭玄的男妾。
见世子爷的目光停在林春澹身上,迟迟不肯离开。狗腿子以为他还在为昨天早晨的事情耿耿于怀,便谄媚献计:“世子爷,要不要趁现在给他点教训。”
而薛世子正烦躁呢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,见到少年的第一秒儿开始,心里就好像沉着块石头,又痒痒的,抓心挠肺得很。
听见这话,眯了眯眼,佯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。
狗腿子们立刻使命必达,便要上去为难林春澹。但看着他们那副猥琐的样子,薛曙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,又勾了勾手,让他们停下等着。
他自己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