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个反派NPC的脸和名字居然设置得和你一模一样?”
同事嘴边叼着根不点火的烟,撑靠在他的椅背,“以后弄混称呼怎么办?”
他拨转打火机,礼貌疏离地微笑:“我们公司每个人不是都有取别名吗,叫那个不行?”
“……实不相瞒,我有别名羞耻症。”同事垂眼,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经意瞧见他的左边手腕——
外套衣袖滑落,露出一截苍白的肌肤,其上数道割口纵横,触目惊心。
“好了,火机还你。”
他毫无所觉,将小玩意丢回后,随口转了话题,开玩笑道,“下次再来我工位上让我抽二手烟,我就把你点了领导发财树的事情告诉部长。”
“怎么这样?狠还是你狠。”
同事吐槽完他,提步要走,犹豫片刻,又不由停在原地,“工作压力太大,精神容易撑不住,不如打报告请假休息两天?”
他稍一愣,下意识扯紧衣袖:“不必了,我挺好的。”
同事欲言又止:“那……那就行。”
“嗯。”他低低应了一声,转头面对逐渐熄灭亮光的电脑屏幕。
……
他在做梦。
起初,他还是清醒的。因为他记得,要去寻找一个重要的人。
然而,仅凭他们之间微乎其微的联系,他根本无法重现与她的再度相遇,无能为力——
不论跳转到哪条过去的时间线,属于她的痕迹都消失得极其彻底。
她应是去向一条与以往相悖的崭新道路。她没有说谎。
……她再也不会回来。
意识到这一点瞬间,脑袋里的弦“啪”地一下崩断。
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?能使用假名的不仅有他一个呀!
因为他的自大和迟钝,他失去了所有,沉溺向许久未曾有过的深眠。
梦境全是不愿面对的过去。
他多少次挣扎着想要苏醒,结果无济于事。
终于,当梦境里心如死灰的他从高耸的楼顶一跃而下时,料峭灌进领口,四肢百骸皆僵直,强烈的失重与不安滚滚袭来,压迫骤增。
他总算得以在惶恐中睁开双眼。
“……唔!”
浑身犹如凌迟,五脏亦似错位。
“我还活着吗?我、我没死?”
熟悉的话语脱口,他顿觉不寒而栗,慢慢昂扬头颅。
目之所及,黄金璀璨之色遍布,诡谲的流风四面吹拂,枪尖尸体则横七竖八躺倒。
他的呼吸急促起来。
眼睛会说谎,疼痛却不会说谎。
他发现自己重回到初至浮金州的那天,彼时,正苏醒于这副盛装灾咎的躯壳里。
只有一个地方与记忆大不相同——
不远不近处,立着一位少女。
她面容清秀,眉目鲜活。无可救药的世界里,仍宛如一株饱满生命力的嫩芽,冲击着他的心脏。
……可是,浮金州幻境垂垂将倾,他亦濒临混乱,因而眼前人究竟虚假还是真实,简直不言而喻。
毕竟,幻境,最擅长的就是乘隙而入。
没想到,这手段反用在了自己身上。
他与她对视,正面接下那戒备又好奇的审视。
目光两相触碰,她显而易见地一怔,紧张地转动眼珠,慌乱地扑闪睫羽。
尽管心知她只是假象,但若能还原到这般灵动的程度,很难不让人心旌摇曳。
所以,他依旧情不自禁向她伸手。
痛楚过后唯剩孱弱,他甚至忘记支持自己行动的是他岌岌可危的精神。
于是,在竭力送出右手后,他重心不稳,整个跌倒下去。
不过还好,她见状不妙,终是不忍,急忙上前,撑住了他。
埋首在温热的颈项间,令他恍惚半晌。
然后对方率先开口打破寂静,语气忐忑:“你叫苑往岁,是吗?”
“啊……不要这么叫我。”
当下,心力交瘁。
自暴自弃的想法占据上风,他眷恋地轻蹭她的耳垂,“我讨厌这个名字。”
“……?”她颇为不解,也没在意他亲昵的举动,反倒思索再三,试探道,“是单纯讨厌名字,还是讨厌这个名字代表的过去?”
她总是这么聪明。
哪怕是虚假的她,也敏锐得令人咋舌。
“过去。”
他的唇角扬起悄无声息的苦涩,如实相告,“只要是由这个名字赋予的过去,不管哪一个世界的过去,我都非常讨厌。”
“……不管哪一个世界?”她疑惑地喃喃自语,随即醍醐灌顶般,继续向他追问,“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?”
“五十弦……吧。”
“一个我为自己随便取的别名。”
……
“五十弦……”
快雨点点头,“我知道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