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更何况……本相已有了心上人。”
他知道沈清让不喜张扬,有些事情也没必要非得摆到明面上说。
“公主的眼睛很好看。”时岁笑的人畜无害,在公主开口前先截断了话头,“这样漂亮的眼睛,不应该困于后宅。”
清禾怔住了,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转折。
“陛下。”时岁突然正色行礼,“臣以为,和亲乃旧俗陋习。”他余光扫过太子骤变的脸色,“我大虞将士用血肉筑起的边疆,何须靠女子姻缘来维系?”
“那丞相以为?”使臣拍案而起,冷笑连连,“说好了和亲,如今又反悔,莫不是在戏耍我们玄武国?”
未等时岁回应,沈清让已慢条斯理的起身。
“使者贵姓?”
“本官魏琰!”
“魏铭是你何人?”
使臣瞳孔骤缩:“你……你怎知家兄……”
“他死在我枪下时的模样,可比你有骨气多了。”沈清让步步紧逼,“本将三年未赴边关,倒是让诸位忘了,当年本将是怎么拿下玄武十城的。”
“你——”
“我什么?”沈清让在使臣面前站定,阴影完全笼罩了对方,“看来是本将当年杀的不够干净。”
皇帝的指节已经泛起了青白。
沈清让此举何止越界,简直是将皇权踩在脚下。
可当他对上时岁似笑非笑的眼神时,满腔怒火瞬间凝固。
丞相大人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折扇,抬眼时恰好与皇帝四目相对。方才还锋芒毕露的权相,此刻却露出温良笑意。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,倒映在皇帝浑浊瞳孔里的,分明是无声的威胁:
二十万白袍军虎符在他手中,六部官员听他调遣。所谓丞相从来不是一人之下,而是万万人之上。
“将军何必动怒。”清禾公主适时开口,挡在了使臣身前,“不过是家臣忧心妾身婚事,言语间失了分寸。”
沈清让后退半步:“是臣失礼了。”
他拱手的姿势行云流水,方才凌厉的杀气已敛得滴水不漏。
这台阶他自然要下。
只是想到方才这些人合谋算计他身后那只花孔雀,沈清让便没什么好脸色。
时岁支着下巴,折扇半掩唇角。他如何看不出,这人是在为他出气呢。
虽说手段莽撞了些……
丞相大人扇面下的唇角微勾。
他喜欢。
殿中凝滞的空气终于流动起来。宫人们悄无声息地更换打翻的茶盏,礼官趁机高声宣布进献贡品。
只是那玄武使臣仍死死盯着沈清让的背影,袖中拳头攥得发白。
陈裕安借着举杯饮酒的间隙,与清禾公主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。
这场和亲闹剧看似平息,实则方才那番对峙,已让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位权倾朝野的丞相,与所向披靡的将军,彼此的软肋。
宴会继续进行,时岁刚准备继续凑近沈清让耳语,身后侍女突然俯身:“丞相大人,陛下有请。”
他这才发现主位早已空空如也。方才只顾着瞧自家将军的侧脸,竟连皇帝离席都未察觉。
“等我。”时岁借着整理衣摆的动作,低声道,“一起回府。”
沈清让垂眸,喉间溢出声几不可闻的“嗯”。
可时岁分明看见他耳后的红痕又深了几分。
丞相大人心情大好,折扇展开,随着宫女穿过踏入了偏殿。
偏殿内熏着极重的安神香,皇帝半倚在软榻上,闭目由宫女揉着太阳穴。听见脚步声,他眼皮都未抬:“都退下。”
“臣参见陛下。”时岁笑吟吟的执礼。
皇帝盯着他看了许久,突然道:“玄武国这事,爱卿当真要拦?”
“臣以为,和亲会寒了边关将士的心。毕竟——”时岁轻笑,“谁愿用血肉之躯,守护一个靠女子求和的朝廷?”
“你前些日子说的心上人……”皇帝浑浊的目光突然锐利,“是沈清让?”
“正是。”时岁大大方方承认。
皇帝忽然长舒一口气,皱纹里都透着松懈:“如此……甚好。”
两个心腹大患都是断袖,倒省了他许多心思。毕竟满朝文武,谁会允许一个无嗣的断袖坐上龙椅?
“陛下若无他事,臣先告退。”时岁微微欠身,眼底闪过讥诮。
这老狐狸,当真以为他在乎那些迂腐文人的口诛笔伐?
“且慢。”皇帝突然叫住他,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,“沈将军可知你为他做的这些事?”
沈将军可知,你为当年那一壶毒酒,将朕逼至此等绝路。
时岁脚步一顿:“陛下说笑了,臣不过是……”
“为君分忧。”
四个字说得轻巧,却让皇帝后背陡然生寒。这哪是什么忠君之词,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。若敢动沈清让分毫,这“忧”便要换个方式来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