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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如杜鹃鸟一般的童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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末日里,人们的疯狂却又总是永无止境的,他们要疯狂到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刻,他们做这辈子都不敢做的事情,他们享受极致的快乐,他们不管面目如何全非,身体如何肮脏。几乎是这场战争打到最后几十年的时候,正常的学校不在教授知识,你甚至看不见老师的身影,平常的办公大楼,无论职员还是老板都从那囚笼一般的房间里出来,到街头,到酒吧,到夜店里寻欢作乐去了。

打仗是士兵的事,他们只管尽己所能,让自己的余生不再那么辛苦。

整条商业街的霓虹灯管突然同时爆亮。那些嵌在坍塌楼体里的残损灯牌明明灭灭,像垂死巨兽跳动的血管。十字路口的喷泉池里浮着半截圣母像,她的石膏手指正被一个戴防毒面具的男人用喷枪烧熔,流淌的石膏泪在池底凝成珍珠般的颗粒。

十二个浑身涂满荧光颜料的男女正在焚烧的百货公司前跳祭祀舞。他们脚踝的银铃与头顶直升机残骸的震颤形成诡异的和声,有个穿婚纱的少女把香槟倒进消防栓爆裂的洞口,气泡顺着水流漫过我的皮鞋——那水里漂着玫瑰与注射器,还有撕碎的《启示录》书页。

“这是所多玛的苹果!”吧台后的调酒师将燃烧的苦艾酒泼向天空,火雨落进教堂彩窗的窟窿。彩色玻璃碎片插在告解席上,有个白发老妇正用口红在上面书写方程式。唱诗班的孩子坐在倾斜的穹顶横梁,他们用改装的电吉他演奏安魂曲,电流声让停摆的管风琴发出垂死的嗡鸣。

一个身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从昏暗的小巷子里走出,她脸上的妆容实在说不上好看,只能用怪异来形容,她并没有顾及刚刚生完孩子羸弱的身体,便又跑去了什么风月场所。如果你仔细看,还能看到红色裙摆下渗出的丝丝血迹。

孩子的啼哭声在喧闹的夜里响起,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即将殒没的生命。

名叫费伦的女人捡到了他,给他取名叫漾然。

费伦本来并不叫费伦,她是一个精通骗术的亚洲人。原本人类和奇亚人的战争防线可以受得住的时候,她在广阔的华中平原生活,她原本貌美,家境优渥,爱她的人也为她取了一个充满阳光雨露的名字,吴忧,可是漫天的战火把这一切都改变了。

吴忧奔走他乡,颠沛流离中她弄不到食物,她卑微地向一群男人讨要食物。

吴忧被拽进了一个房间,一个她一晚上都没有走出来的房间,第二日早上,她紧紧地攥着一包粉碎的方便面,衣衫褴褛地,踉跄地走出来,阳光打在她的身上,她再也不会觉得温暖了。

于是,她开始用她的美貌,和长久以来积累的花言巧语获取她所需要的一切。

直到来到这个名为比罗比詹的小城市。此时的她再也不是年轻时的貌美,而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貌,她也为自己改了一个更加欧式化的名字,费伦。

当她想要再次用自己的手段换取一些必要的生存物资的时候,容貌不再为她带来优势,手段了得的骗术也在轮番地使用下不再起效用。于是她想到,她应该为自己谋一个能让自己安享晚年的孩子。于是她开始在霓虹灯照不到的角落寻找弃婴。她并不抱有一点怜爱之心,只是为了一起私欲。当她发现一个个婴儿的时候,他们大多没了呼吸,未等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。漾然是不幸的,他的母亲抛弃了他;漾然又是幸运的,幸运他能活下来,幸运他能被一个不爱他的人捡到。

费伦没有教给他太好的东西,吃的东西也是从一些消费场所外捡回来的有些发霉了的米饭,无数种菜品混在一起的菜肴,以及城南面小水沟里的水。

漾然长得甚至比同龄人还要稍小一些。

费伦教得尽是一些骗术。

刚开始的时候,街坊邻居并不会怀疑一个五六岁的孩童,可渐渐地,他们发现了他是费伦的孩子,是一个精通了骗术的老女人的孩子。

于是几乎是压倒性的,人们认可了这孩子也是个小骗子。

小孩子总是善于模仿大人的语言,语气和做事方法,他们有的坐在家门口,有的坐在不高的房檐之上,有的跑着跳着从漾然的身边经过时,他们大声地喊着,朝他扔着石子,

“比罗比詹的骗子!比罗比詹老骗子教出来的小骗子!”

那时的漾然并不能判断出“骗子”是一个怎样的词汇,他回到家,询问着费伦,

“‘骗子’是什么意思?妈妈?”漾然穿得褴褛,抬头问着坐在椅子上,精明的老女人。

“骗子是一种谋生的手段。”费伦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波动,她年轻的时候被叫惯了的。

“他们打我,追着我打。”漾然说着几乎每一天都会发生的事情。

“所以说你又没弄到食物?对吗?”女人布满了褶皱的脸又向一起聚了聚,厉声发问到。

“对不起,妈妈。”漾然小声道,心里想着今晚又不会有饭吃了。

“我养你是干什么的,再弄不到吃的,饿死你也没人管。”费伦犯了一个白眼,走进厨房,自顾自地吃起了没剩几块的饼干。

漾然哪都不想去,他只好待在自己小小的屋子里,试图用睡眠来缓解饥饿。

即便这样,费伦到最后还是死了。并不是老死,而是在一次想用自己尚能可用的身体换取食物时,被发了疯般地女主人用剪刀一剪子一剪子划开了她的肚皮,肠子内脏都流出来了,被人扔到了漾然面前。那时的费伦血液已经干涸,内脏湿哒哒地凝结在了一起。

漾然瞪大了双眼,她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怎么了,他只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
“妈妈,妈妈!”漾然不敢碰她的腹部,只是摇晃着他的手。费伦的眼睛也愈发干瘪,死不瞑目地,似乎在朝着漾然的方向看着。

再过几日,漾然吃着厨房里的饼干渣度日,费伦的身体慢慢涨大,有无数条蛆从各个地方爬出来,啃食着她的腐败的肉。

漾然在恶臭和惊惧下度过了数日。终于有一天他疯也似的跑出了家门。

这一天,他坐在街边啃食着垃圾,手也污浊着,嘴也污浊着,可他还有颗纯净的心。

“孩子,你家住在这附近吗?”一个温柔敦厚的男声响起。

“家?”漾然依旧不管不顾地吃着垃圾。

“就是一个你可以生活的地方。”教父蹲下身来,平等地注视着这个孩子。

“我从那里跑出来了。”他似乎有些吃呛到了,咳嗽了几声。

“为什么跑出来?”教父仍然耐心地询问。

“因为妈妈被从身体里钻出来的虫子吃掉了。还很臭。”漾然描述着一个孩童所能看到样子。

“可怜的孩子,你的妈妈去世了对吗?”教父的脸上流露出悲悯的神色。

“去世?”漾然依旧不懂。

“孩子,去世就是死去,死去不等于活着。”

于是,第一次,在漾然的认知中,明白了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。

腐烂,虫子,恶臭。他一个也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
教父将他抱回了教堂,那里有一群和他一样的孩子,即便没有丰盛的菜肴,可教父和孩子,以及温柔的修女依旧快乐的生活在教堂里面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修女摸着他的头亲切地问他。

“漾然。”他如实回答道。

“哪个漾,哪个然?”修女还想知道关于他的更多。

“不知道。”漾然也很懵懂。

“那就荡漾的漾,然后的然吧!”教父洪亮的声音响起。

“嗯......教父说的,可以。”漾然一直以来很同意这个拯救了他的人。

“小漾然,你知道这个‘漾然’是什么意思吗?”教父背过手去,微微弯下腰,看着小小的漾然。

“不知道。”漾然的眼睛很大,亮晶晶地看着眼前慈祥的中年人。

“就是,希望我们小漾然,在无论经历了多少种事情后,都能一直天真快乐啊。”漾然并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,只是看到教父和修女都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,自己发自内心地,也想和他们一同笑着。

漾然在教堂里度过了不错的岁月。

教父每天带回来的食物并不多,虽然只够几个孩子加上教父和修女勉强充饥,但是填饱他们味蕾的,更多的是爱。

“姐姐,大家都没有,爸爸妈妈?”这时候的漾然已经长高了许多。

“以前是有的,现在或许没有。”修女如实回答着。

“那他们的爸爸妈妈都死了吗?”漾然天真地问道。

“不,有些人爸爸妈妈抛弃了他们。”修女的眼眸稍稍有些下垂。

“所以说,死亡也可以算是抛弃吗?”漾然的问题似乎把整个事上升到了不一样的高度。

“嗯......死亡也算是一种抛弃吧。”修女仔细考量了一会,给出了自己认为最标准的答案。

这一天,教父行走于街头,寻找着看起来能够下咽的食物。一群狂欢的人们占领了街道。

“麻烦让一让,谢谢,让一让,谢谢。”教父穿着有些肮脏的教服,穿梭在各种各样人的身旁。

“叫谁他妈让一让呢?”教父被眼前五大三粗的男子推了一个趔趄。

“对不起,麻烦了。”教父放低了态度。

“你上嘴唇碰下嘴唇就道完歉了?!”男子将手中的棒球棍敲了敲自己的肩膀。

“对不起,我不是有意为之。”教父只想尽快拜托麻烦,找到食物回到教堂。

“还他妈穿了个教服,怎么?想当乱世里面的清流?”男子用肥大的手指怼了怼教父的肩膀。

接近着是一道白光,教父布置怎地就被棒球棍打倒在地,他的脑袋呜呜作响,听不见声音,看不见画面,他痛苦地捂着脑袋,感觉有液体蔓延进自己的手指的缝隙中,他努力睁开眼睛,手指上尽是自己的血液。

人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倒在地上的男人,纷纷从他的身体上踏过,原本就不干净的教服变得更加肮脏。

夜半,教父几乎是爬着回到了教堂。

“教父!”修女歇斯底里地喊着。

“嘘,我的好金娔沙,小声些,孩子们都睡了吧?”教父的声音很小很小,以至于修女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才能听见。

“教父,都睡了,教父......”修女几乎是哽咽着,一遍遍呼唤着眼前的男人。

“金娔沙,如果我不能度过这个夜晚,你一定要照顾好孩子们,好吗?”男人勉强挤出笑容。

“不,不,教父,你不会的,孩子们还需要你的照顾!”修女紧紧握住教父饱经沧桑的手。

“好金娔沙,让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见我最后一面好吗?”教父最放心不下,那个半途从垃圾堆旁捡来的孩子。

“好,好,教父,你一定要坚持住,我现在就叫他过来。”修女一边跑一边用手擦拭着眼泪。

“漾然,你来了?”教父听着渐近的脚步,他已经无力睁眼。

面对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教父,漾然几乎是呆愣住了。这与面对费伦的尸体的感觉,有些相似,却又有些不同。

“漾然?”教父见漾然没有说话,又呼唤了一声。

修女泪眼婆娑着,轻轻向前推了推漾然。

“他在这,教父,他在这。”

“在这就好......漾然,你是最懂事最听话的孩子,咳咳咳咳......”教父的口中咳出献血。

“教父!”修女哽咽着绝望地呼喊着。

教父轻轻抬了抬手,示意她不必出声。

“你笑的次数很少,有的时候我们都笑了,你才会笑。”教父又喘了一大口气。

“漾然,我不希望你的一生都是如此,多笑一笑,做一个开朗的孩子,好吗?”教父知道漾然并不会回答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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