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女生瞟了一眼食堂的菜,呀了一声然后瘪起嘴:“排骨就剩这么些了,看来我吃不到了。”
她很好脾气地笑笑:“一会我的给你吃。”
“太好了!施宜!你真是个大好人!”女孩嘿嘿笑了一下,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。
施宜。
原来她的名字叫施宜。
我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个名字。
我迅速地给她打了菜,打开玻璃罩递给了她,她从手里接过了餐盘,冲我笑了笑。
说是笑,其实也不过是象征性地弯了弯眼睛,根本没牵扯到唇部的肌肉。
然而就是那双笑眼,使得本来凝聚起来的熟悉感又掺和了几分陌生感。
怎么会有人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更疏离呢?
2002年9月25日晴
在学校里,即使我不在工作,我也一直戴着口罩,因为我的下半张脸长满了可怕的疹子,又红又密,像一串串浮起的石榴籽,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半张脸。
我一直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,因为这张可怖的脸,让我活到了现在。
林姨当时只看了我一眼,就吓得赶紧别过脸去。
所以不会有人仔细去看我长什么样的。
即使在班级里,我也是最边缘,最透明的那个隐形人。
我全天都戴着口罩,又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,靠着垃圾桶。
每天我都独来独往,形单影只,像徘徊在班级里的幽灵。
同学们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,就仿佛我只是班级里的一个摆件,可有可无。
哪天突然消失了,也不会有人注意到。
然而我却很享受这样的感觉,自由自在,我随时可以来,也随时可以走。
如果自由要付出的代价是孤独,那么我甘之若饴。
2002年9月30日晴
在那之后,我每天都在偷偷观察她。
我戴着口罩,没人注意到我,包括她。
加上我跟踪技术非常高明,所以我自认为她从来没发现过我。
我发现她在班级的成绩非常好,基本都是班级的前三名,似乎是老师同学们心目中最标准的那类“好学生”。
她在同学中人缘也不错。有几个女生总和她走在一起,她们每天下课都会约着一起去卫生间,每天放学之后会在学校食堂超市或者是门口的小摊贩逗留一会儿,买一些零嘴,分享着吃。
她家就住在离学校步行十五分钟的一个老旧小区里。
家里似乎有父母,还有一个弟弟。
我曾经在小区里见过她和父母,弟弟一起出来散步。
她牵着弟弟,正有说有笑地和父母说话。
父母只是点头倾听,很少回应。
我平常住在学校的单人间宿舍里,不经常出去,但我借着帮忙出去采购物资,出去买些日常用品的机会,故意绕远路,到她小区附近的超市里买东西。
今天放学,林姨嘱咐我去买点卫生纸,顺带买点新鲜青菜回来。
我攥着一叠皱巴巴的零钱,揣在口袋里,一放学从后门出去了。
放学的人流量很大,楼道里挤满了嘻嘻哈哈互相推搡的幼稚高中生,耳边充满了细碎的欢声笑语,我独自背着书包慢慢从楼梯踱下来,我左右张望,刻意放缓了脚步。
据我的观察,她一般会在放学后十分钟左右出现在她教室的走廊上。
我的教室在七楼,她的教室在五楼,正好就在楼道的拐角处。
每次我掐好时间,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,都能撞见她和几个朋友勾肩搭背地跑出来。
我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,又与她故意错开几步,若即若离地缀在她身后。
走到校外的时候,她与那群朋友分别,我就与她拉开距离,保持着一小段距离跟着。
有时一条街只有我和她两个人,街道边三角梅安静地落了满地,花瓣湿漉漉地冒着露珠,地上大大小小的水坑映射着碎光,我像踩在她的影子上,而她的身影一晃而过,照出破碎的我。
我观察过,她的父母和弟弟似乎不常在家,很多时候,只有她一个人住在家里。
她住的地方塞在拥挤狭隘的居民楼里,两侧都是密不透风的水泥楼房,墙面皲裂出斑驳的痕迹,楼道里时常堆满杂物,灰尘飞扬。
楼道里光线昏暗不明,一派死气沉沉,在这样的地方住着,压抑又阴暗。
人还是需要阳光的。
我一般不跟着她上楼,但我会在附近的楼道旁边看着她一层一层地上楼,她的身影在每层楼道间一闪而过,楼道的声控灯一层一层地亮起。
我就在楼下数着楼层,直到她最终停下,楼道归于寂静。
她住在第七层往左。
我就这么跟踪了她一个月,期间没和她碰面过,也没有与她交谈过。
但只是这样,我已经心满意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