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,有的。”
有的。
我早已忘记了雪是什么样的,但我记得它有多冷。
我曾在雪天被扔到房子外面,跪在雪地里,深一脚浅一脚地,踉踉跄跄地往房子里挪着脚步。
雪落在我的肩膀上,眼睛上,皮肤上,我的手长出紫色的,皲裂的冻疮,布满整个手掌。
我呼出的空气像是瞬间会被冻住。
可是那扇门却怎么也触碰不到。
太冷了。
这样的雪天我宁可不要再回去。
她看着我,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。
“对不起。”
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突然说这种话。
她眼圈通红,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。
我愣愣地望着她。
原来这个世界上,真的有人愿意为我落一滴泪。
“你应该受了很多苦吧。”她叹道。
“很多。”我扯了下嘴角,“可是,你也是。”
“我们真的是一样的。”她轻轻拥住我,“一样的。”
后来,施宜拿出一个针织小玩偶,像个晴天娃娃,她举着娃娃看着我,说是给我的新年礼物。
我笑了笑,收下了。
她问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,我早就忘记了,只说自己好像是在六月出生的。
施宜说那好办,以后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呗。
我点了点头,非常同意她的看法。
2003年1月3日晴
元旦过后,时间变得紧张了。
我抽空去了市图书馆一趟,找出了所有有关于红树林孤儿院的报道。
那天我借口去教务处查了档案,发现施宜的档案上有许多段经历缺失。
她是00年考入南湾中学的,在此之前,她初中也在南湾中学读。
但是小学的经历,大部分是空白的,只简单写了句,96年转入南湾襄城小学就读。
96年之前的经历只写着“红树林孤儿院抚养”。
她们那天的对话提到了孤儿院,那么事故应该就是发生在孤儿院期间。
可是,她在孤儿院的时候才10岁左右,10岁左右的小孩能做什么?
她甚至连拿起剪刀都拿不稳,更别提杀人了。
她是96年转出被收养的,那么我就从96年查起吧。
果然,我查到了95年5月15号红树林孤儿院的新闻。
上面用黑体字写着:红树林孤儿院突发火灾!院长疑似猝死于办公室!
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。
我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报告。
说是在5月15日晚间八点左右,红树林发生火灾,所幸值班老师及时疏散了孤儿院的所有孩子,随后,老师们发现院长并没有逃出,一位老师拼命回去救院长,结果却发现院长倒在办公室的地上,早已不省人事。
年轻老师把院长背了出来,医疗急救队赶到,发现院长早已猝死多时。
尸检报告也显示院长已于火灾前猝死。死因是心脏病突发。
据院长的亲人说,院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,冠心病多年。
还有几份报纸没看完,我忙把这些报纸都叠起来,然后问图书馆管理员借下了这几份报纸。
走出图书馆的时候,我抬头看向天空,乌云密布,风雨欲来。
2003年1月10日晴
我与邓娇,苏晓雯渐渐熟络了起来。
她们性格其实还不错,我先前对她们抱有成见,但融入之后,很快就卸下了心防。
今天,我们在外面的超市买东西,忽然看见一个女孩子跑了过来,拽着施宜的胳膊。
她眼圈通红,鼻头也红红的,像刚大哭了一场。
我盯着她看了片刻,突然想起,我见过她。
我第一次在食堂见到施宜的时候,施宜主动把排骨让给她的那个女孩。
我听见施宜略带惊讶的语气。
“可欣?”
原来她就是林可欣。
“我能不能……单独和你说几句话?”林可欣扯着施宜的手臂,小声地问。
施宜转头看了我们几个一眼,和我们说:“我和她过去聊聊,你们在这等我就好了。”
苏晓雯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爽,但她还是点了点头。
她们没异议,我自然也不会有意见。
施宜被林可欣拉到一旁去,我们远远看着她们,只能看见林可欣低着头,似乎在哭,施宜背对着我们,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,但根据她的肢体动作,她似乎一直在安慰林可欣。
过了大约十几分钟,施宜回来了,匆匆和我们说了一句走吧,就飞快地往前走了。
直到出了超市,我们在外面的公园里找了个长板凳坐着,四个人坐在一个长条板凳上,略显拥挤。
苏晓雯突然问:“她又和你说什么了?”
施宜看了她一眼:“她说,她知道林常雄的真面目了。”
苏晓雯嗤笑一声:“她之前不是还说,她很爱那个人吗?”
施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:“我想,她可能没意识到,自己走进林常雄的陷阱里了。”
等一下。
听得一头雾水的我突然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,林常雄。
那不是我的班主任吗?
那个年龄三十四五,风度翩翩,广受好评的班主任?
“你们说的是,林常雄老师吗?”我插话道。
苏晓雯像突然意识到有我的存在一样,啧了一声。
好似嫌我有点麻烦。
“是啊。”苏晓雯笑着看着我,“就是你们班的那个班主任。”
“他怎么了?”
“你要小心他。他最喜欢对新来的女孩子下手了。”她悠悠道。
我淡淡地“哦”了一声,随意玩着手里的美工刀,接着说:“如果是这样,说不定谁小心呢。”
苏晓雯的表情像被噎到了一样,旁边一直默然不语的邓娇也忽然抬起头看着我。
只有施宜,在愣了几秒之后开始笑起来。
她拍了拍我的肩膀,冲我眨眼:“我们俩果然是一样的。”
苏晓雯反应过来,有些恼羞成怒:“行行行,你们一样,你们厉害,我比不上你们。”
施宜再次笑起来,她笑的时候细长眼睛微眯,像一只狡黠的狐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