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令官半跪下来,整个人仿佛被当头泼了盆冰水:“殿下恕罪。”
信使系统明面上的工作是传递信件,与此同时,他们还有一部分附带的任务,比如说负责监控部分情报,打探各地一些基础情报和流言等等。
大皇子和橡木城邦的使者谈贸易合作不是什么秘密消息,但这消息在谈成之前,被泄露了出去不说,还精准投放到了近郊农民耳朵里,还更加精准地让农民找到了使者的住所,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了事,这才是关键。
使馆距离皇宫可不远啊。
虽然真说起来也只是几个农民在使馆前大声嚷嚷,但当下时节敏感,万一惹怒陛下,陛下追责起来,他传令官最低也要吃个挂落。
传令官暗自决定,陛下诞辰日之后,他一定要好好招待招待那几个农民。
伊泽目光冷淡地看着传令官,大抵知道他在想什么,也清楚他会怎么做。
利索地写好任务书,伊泽在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,再取下权戒,沿着一个方向,巧妙地取下权戒上的宝石,用戒面在签名旁印下一个小巧的印鉴。
传令官恭敬地接过任务书,等他回到办公室后,会按规矩存档,并上交给皇宫方面。
处理完所有待办事务,伊泽没有留下的心思,更没有纡尊降贵去热闹但已经没什么重要人物的宴会厅,径直上了低调但宽敞的马车。
“……西奥多,你来驾驶。”
侍从官听话地应声,将原本的车夫赶到下一辆马车,自己坐上去,满脸严肃地驶向某个熟悉的府邸。
伊泽一上马车,就看见范森特人高马大地横在车厢中间,只能叫西奥多坐外边。
“你来做什么。”
他边问,边用脚踹开范森特的长腿,靠坐在车窗旁,但坐了一会儿,还是觉得不舒服,于是不高兴地盯着范森特,“起来,那是我的座位。”
范森特本来一脸的兴致缺缺,连伊泽踹他腿也没什么反应,这会儿看见伊泽不高兴了,他反而精神起来。
“不当假好人了?”范森特嘲讽道。
伊泽冷漠脸:“座位。”
范森特非常好脾气地挪动位置,伊泽不客气地坐下,还嫌范森特挪得不够开。
范森特对伊泽的抱怨左耳进右耳出,定定地看着伊泽,轻声问:“你吐了没?”
伊泽的脸冻得和冰雕一样,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冷气,但范森特皮厚,硬是当没看见。
伊泽明白,既然皇帝没有重活一次,那么范森特的异常反应证明,他有极大概率知道了一些未来的事,比如他的死亡。而且范森特认为伊泽的死亡大概率和皇帝有关,但不一定知道具体原因。
范森特当时那么说那么冒犯难听的话,一方面想试探他的情况,另一方面,也是在提醒他。
——虽然伊泽不需要范森特提醒,他很希望范森特继续沿着前世的路走。但范森特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明显,他没办法装看不见。
伊泽那时凭借那句恶心至极的话,逼退了范森特,成功让范森特产生怀疑,但他的后续举动几乎就是在明着和范森特说,他知道未来。
所以范森特再次找了过来。
“你吐了没?”伊泽反问。
“当然吐了。”范森特不轻不重地踹了下伊泽的脚,得到伊泽“再不规矩就出去”的指责,他无所谓地耸耸肩,说,“一回想,我就想揍你一顿。”
伊泽冷笑:“还要不要橡木的那批粮食了?”
范森特往车厢上一靠,浑不吝地说:“你已经对外承诺会运到永恒山脉附近。再说了,”他语气随意,“你能坐视山脉的人战死?”
“花海里你怎么偷听到的?”
子爵不是说那边一览无余?
伊泽跳过范森特话里的坑,想了一下就将问题抛在脑后,不咸不淡地说:“最近别在陛下跟前晃,我想过几天安生日子。”
范森特眼神一厉:“你说什么?”
伊泽发现范森特注意了压低音量,放心了许多。他抬手拍了下范森特的肩膀,轻描淡写地说:“你最近安分点。”
范森特浓眉紧锁,狐疑地看着伊泽。
“我……”
“你准备杀了莫兰?”范森特整个人都兴奋起来,“哪天?什么时候?算了,你连我给你的守卫巡逻图都不要,八成没把我考虑进杀1人队伍。”
毫不夸张地说,他的眼睛里在闪光,“事成后,你要第一时间叫我过去看好戏。”
伊泽:“……”
伊泽:“…………”
伊泽: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好戏?谁的好戏?皇帝的还是你的?
伊泽头痛欲裂,低喝道:“你疯了!?”
“才知道?”
伊泽觉得呼吸困难,他勉强维持正常表情:“不好意思,我没那个能力。”
范森特不以为意:“加上我,我们好好谋划……”
“闭嘴!”
伊泽忍无可忍,木着脸用手捂住范森特的嘴。
眼见伊泽确实不愿意,范森特松懈下来:“唔,呜呜呜。”
滚烫的气息在掌心蔓延,伊泽不习惯地收回手,严肃警告:“这个话题不准再提。”
“一了百了的办法不用。”范森特真情实感地可惜道,“因为莫兰,你两次调整了和橡木的合作协定,原来打算的今晚交涉内容也发生大改变,还得想办法给那些无知无觉被设计的人想退路。”
他嘲笑了一句假仁慈,视线紧盯伊泽,“要我说,干脆……”
“我亲爱的弟弟。”
伊泽声音亲切,但落在范森特耳朵里,只让他身体后仰,戒备起来。
“今天晚上你打算住在哪里?抱歉,别馆忘记收拾了。”伊泽亲切地说。
“……”范森特完全不信,“看到我在你的马车上,你应该心情不错,这样还不让我住?”
伊泽微笑道:“我可以在皇宫门口把你放下来,你自己回宫找地方睡。”
“……你是想我在皇宫里过夜,”范森特语气玩味,“还是想我单枪匹马去杀了他?”
伊泽张口就要说随便你,顿了顿,谨慎地没接话。
范森特笑起来,一股深重的戾气一闪而逝:“又让你救他一次。”
“救你的性命还差不多。”伊泽表情很淡。
范森特恨皇帝,伊泽知道吗?他当然知道,很小的时候就知道。
但此刻的伊泽忽然意识到,他大大低估了这份恨意的重量。
可从前的范森特为什么不和他说?
伊泽眨了下眼睛,将一目了然的答案放在心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