脸颊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过,我困惑地触碰,指尖沾上透明的液体。
是水。
——是泪水。
那滴奇怪的泪水干涸在脸上,紧绷绷的,提醒着我刚才的失控。
月光很冷。我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,金属爪已经缩回,但皮肤下仍有细微的蓝光流动。
这不是海军科技的效果——实验室从没给我安装过会发光的纹路。
“请求情感抑制。”我对着虚空说,像在实验室时一样。
只有山风呼啸着回应。
于是更多的液体涌出眼眶。它们滚烫得吓人,顺着下巴滴在岩石上,和尚未干涸的血迹混在一起。我蜷缩起来,额头抵着膝盖,第一次任由这种名为"悲伤"的情绪席卷全身。
“…奥洛。”
艾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我没有抬头,但听见他小心翼翼的脚步声。他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停下——这是安全距离,足够他在我突然暴起时逃跑。
“路飞…没事了。”艾斯的声音很轻,“萨博带他去找达旦了。”
我低着头,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手掌,那里还残留着异变后的刺痛感。月光下,指甲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金属光泽。
“你…要不要解释一下?”
艾斯的语气里带着试探,但出乎意料的是,没有厌恶。我慢慢抬起头,发现他正盯着我颈后的烙印,眉头紧锁。
“PX-0,”我的声音像生了锈,“海军特殊人体兵器……代号…”
“谁问你这个了!”艾斯突然提高音量,吓了我一跳,“我是问…你还好吗?”
这个问题太简单又太复杂。我低头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衣服,又看看悬崖下漆黑的海浪,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尚未干涸的泪水不受控制地砸在岩石上。
艾斯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凑近:“你…在哭?”
“不知道。”我诚实地说,“以前…没有过。”
艾斯的表情变得很奇怪。他犹豫了一会,突然一屁股坐在我旁边,近得能闻到身上沾染的血腥味。
“听着,”他盯着远处的海平面,“我不是…不是害怕你。”
我转头看他,月光下艾斯的侧脸紧绷着,雀斑像是散落的星屑。
“我是害怕…”他攥紧拳头,“那些海军会把你抓回去。”
海浪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。我怔怔地看着艾斯,发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——不是出于恐惧,而是愤怒。
“看到你那个样子…我才明白为什么你总说要当海军。”艾斯狠狠踢了块石子下悬崖,“他们把你变成这样的,对吧?那些混蛋…”
又一道温热的液体滑下脸颊。我抬手擦掉,却越擦越多。艾斯终于转过头,黑眼睛里的情绪太过复杂,我读不懂全部,但能确定的是——没有恐惧。
“笨蛋奥洛。”他突然伸手,粗鲁地抹掉我脸上的泪水,“哭什么哭,难看死了。”
这个动作如此熟悉,就像我每次揉他头发时一样。我抓住他的手腕,感受到皮肤下跳动的脉搏,那么鲜活,那么温暖。
“艾斯…我…”
“闭嘴。”艾斯别过脸,耳尖通红,“萨博说了,家人就是要互相包庇。所以…所以就算你是什么PX-0,也是我的怪物哥哥。”
月光静静地笼罩着我们,两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坐在悬崖边上,脚下是漆黑的大海。
我望着远处起伏的波浪,突然希望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。
艾斯从身后掏出个东西扔给我——是路飞最珍视的草帽,我知道那是香克斯送的,上面还沾着血迹。
“那小子非要我带给你。”艾斯嘟囔着,“说什么'草帽可以代替我安慰奥洛哥'…白痴。”
我接过草帽,指尖拂过那个被海贼用刀划破的裂口。某种温暖的东西在胸口扩散,抵消了体内残留的金属寒意。
“回家吧。”艾斯站起来,向我伸出手,“达旦肯定在发火了。”
我看着那只手——指甲圆润,指节分明,是纯粹的人类的手。而我自己的手,不久前还长着能撕裂钢铁的利爪。
但此刻,我选择相信。
当我把手放进艾斯掌心时,月光照在我们交握的手指上,一黑一白,却同样坚定有力。
达旦的骂声隐没在夜色里,四个伤痕累累的影子歪歪扭扭地叠在一起。我摸着脸上干涸的泪痕,意识到今晚发生了什么——PX-0,世界政府的完美兵器,在悬崖边上,因为害怕被弟弟讨厌而哭了。
这个认知本该令人沮丧,却莫名让我感到一丝解脱。
或许正如卡普所说,我早已不只是个兵器了。
小小的阁楼因为四个人而显得无比拥挤,艾斯依旧靠了过来,他拽住我的衣角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
“…别又被抓走了,笨蛋奥洛。”
山风卷着这句话,轻轻落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