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转发了铃木的动态,并配文:我深爱着的母亲——更是一名优秀的艺能人。
飞机越过太平洋上空的时候,降谷给我发消息。
你这次为什么去美国?
有希子邀请我去。
他没有再回复。我重新戴上眼镜,开始检查邮箱。青山已经发来企划案和剧本文件,我想了下,觉得宣传力度可以再上一层,不如就借圆谷光彦的新人身份去玩。同框照片可以回国再拍,现在要做的,是发通稿。
其实这剧本早就被圈内人玩熟了。帅气的新人演员,似乎和某女明星擦出情愫,被偷拍后双双否认,最后在同一部电影中现身。就这么办吧。
虽然年龄大了,但有希子依旧将跑车保养得很漂亮。驶过哈德逊河时,曼哈顿的灯光刚好和钢筋与混凝土搭成的桥梁一起形成特殊角度,见我抬头看去,有希子特意放慢速度,没了那股横冲直撞的劲,大概附近的司机全松了口气——以一百二十的速度超车?可别拿命闹着玩!
“怎么样?不管来多少次,纽约的夜景都是看不够的。”
我这才敢摇下车窗,凉丝丝的风立刻扑上来,和我撞个了满怀,别在耳后的头发呼啦一下散开,我不知道现在身上染了夜幕氛围的多少,风衣下的白衬衫又是何等蓝紫深浅的颜色,只感到久违的神清气爽。“唉!还是远离了工作轻松。”
她哈哈笑了两声。“你这次来难道没有工作?”
橙黄色的海鸥在粉色薄暮中翩飞。我想到工藤优作的新剧本不一定能顺利交给自己,勉强诚实了一回。“母亲不在了,美国这边没有人帮我打点。”
“节哀顺变。”
我拄着下巴,在这一刻才摆脱了过去的愁烦,能认真回顾我在她照拂下的前半生。
有希子是知道的。我这至今无法真正亲近别人的性格正是被幼时没有父亲、和母亲分别,又无人可依靠的局面所造成。第一次见面时,照顾我的保姆阿姨反而显得更诚惶诚恐,我正是从她那带着崇敬和谨慎的脸上找到了自己的处境。
我和母亲之间从来不存在平等。但时过境迁,我必然走入她的命运轨迹。其实我唯一怨的就是她为什么生下我,但就算不是我,也会是另一个孩子,过去每每想到这里,也就算了;成人之后,更加明白只有母亲能理解我的处境,提供真正的帮助,加上她确实才华横溢,我对此迟来的认可反而补全了我们母女间不够圆满完整的情意。
我听到海鸥如嘶哑大笑般的鸣叫,开始和有希子讨论她丈夫新书的影视改编权。
她却不愿意和我在路上多谈,看样子我得抽空去一趟,和工藤优作本人谈谈了。青山那个老贼不一定肯让我顺顺利利地功成名就,总想着横插一脚,做出点事来。既然如此,我手里就得有两张牌才好。
我来到剧组后台,和演员们纷纷打过招呼。
有希子拿出她提早买好的甜品和咖啡,分发给《金苹果》的剧组成员。寒暄后,我们来到专门准备的休息室。此处座椅柔软,窗帘厚重,正适合密谈,好解我心中疑惑。
“泉水,你是不是因为老师的去世……有很多事想要问我?”
她口中的老师就是我母亲。有希子转身,对着镜子打开皮包,拿出一片干净的卸妆棉,开始细细对着明镜擦拭,从额角到下颌,一丝一丝地挪过去,手指娴熟地并在一起,姿态从容极了。
我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立场探究上一辈人的过去,问话自然要客气。“其实我也只是好奇。降谷零除了为我——他是不是从未做过保镖?”
她的手停在口红边,有点犹豫。“很多事,说给你听也没关系。你入圈这么久,但一直不知道十五年前的事……和《黑色物语》的关联,这是优作和你母亲一起吩咐的,权当保护。”
“保护?”我对降谷零的第一印象,就是“贴身保护我的保镖,仅限红毯”。
谁知道他后来亮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,来头居然——居然这么大!
“那母亲执意要你为我铺平道路,和降谷结婚,其实只是为了更接近铃木次吉郎无法接近的地方……”
政商娱的水深,不容小觑。
她突然打断了我。“你有没有想过……从女主角的视角跳出来?”
“从‘青野泽惠’的视角跳出来?”我毛骨悚然。“那个被称呼为‘威士忌’的吉他手么?或许……人都死了……这又有什么好说的?”
她叹了口气。“我就说吧,孩子们的承受能力还不太行呢。”
“我——”我变得恼怒,同时感到了某种心虚。但下一句的声音骤然拔高,反倒让我自己吓了一跳。“因为她从没对我说过这些!”
有希子宽容地放过了我的失态,低头在包里翻找几下,反手丢给我一个小物件。
我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,掌心痛了一下。张开五指,发现那是一支尖尖的双头口红,虽然看起来已经过期了。金边精致的盖子边缘刻着一行小字。
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