......她会不会只是母亲弥补遗憾、实现梦想的傀儡?
她呢,唱戏到底是因为喜欢,还是想讨好母亲?
这么多年,任梨梦似乎从未细想过这个问题。
就像是一趟一直呼啸地前行在既定轨道的列车,那场戏服意外仿佛路上偶遇的石块,即便强行碾压过去,暗暗受损的列车也无法继续高速行驶。
但有一点,任梨梦很清醒,她不能拿高考开玩笑,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名落孙山。
她心底的焦虑并不比父母少半分,只是父母能在她面前抱怨催促,而她只能一个人咬牙抗下。
这半年多,任梨梦感觉自己仿佛一台永动机般,白天勤勤恳恳反复练戏,晚上熬夜刻苦刷题,她越来越重视自己的文化课。
虽然艺考只需文化课分数达到一本线,但任梨梦现在想取得更好的文化课成绩,她心底隐隐约约有更多的想法,而于当下而言,至少她能确定,文化课每一分的提高都靠她自己,与她的父母毫无关系。
这是她努力付出的见证,任梨梦也受够了母亲一副“大家为她付出一切,她必须该感激回报”的口吻,任梨梦愈发忍不住问自己,她的人生真的要被父母支配吗?
长时间的高强度练戏和学习让任梨梦眼底泛起淡淡青黑,仿佛被一层淡淡的阴霾所覆盖,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奕奕。
此刻,任梨梦眼睛里布满细微血丝,她终于扬起头,看向不远处的母亲吴穆蓉,双眸圆睁,闪烁着凌厉的光芒。
没等任梨梦带着嘲意的声音说完,吴穆蓉已经急促地伸出手指,愤怒地猛然指向任梨梦的脸庞,她很想直接再扇任梨梦一巴掌。
但想起即将到来的艺考,吴穆蓉的手掌终究停滞在空气中,在任梨梦眼前半寸重新紧紧攥成拳头,右手食指微微颤抖地伸向任梨梦咫尺距离的倔强面容。
“反了你了!你想说什么?你还是觉得,你在为我演戏吗?搞笑!任梨梦,你搞清楚,这是你的人生,你吃我的用我的,从小到大,哪件事不是我为你操碎心!我对你仁至义尽!你现在不当回事,别以后后悔又怪我现在不管你!这戏,你爱练不练!”
“砰——————”
吴穆蓉气冲冲地直接疾步离开了训练室,任梨梦沉默地盯着不远处狠狠撞上门框的房门,沉闷的声响,像是她破碎心情的哀鸣。
不知不觉间,这样的争吵已经成为她们的日常,即便吴穆蓉嘴里扬言不管她,可等到父亲任顺安两边说和哄一哄后,似乎一切都能恢复风平浪静,她和母亲依然能如一切未发生般重复着训练。
因为艺考还没到来,也因为她还未成年,没有任何选择权。
任梨梦很清楚母亲对她堆积已深的不满,母亲的压抑不过是权宜之计的“忍辱负重”,艺考就像是最后算总账的结算,她们心知肚明。
任梨梦越来越厌倦艺考,可她不想输,这是骨子里的骄傲和不甘,她可以主动放弃很多事,但她不允许任何事虎头蛇尾。
学戏十余载,就算这段时间再痛苦再彷徨,她也不想栽在这里。
更何况,她既然清楚知道艺考失利她妈饶不了她,为了自己的“生存”,她也必须全力以赴,让父母满意。
去戏大面试前一天,任梨梦又和吴穆蓉为了第二天穿红衣服还是白衣服起了争执,但在任顺安的调解下,最终吴穆蓉还是和父女二人一起坐上了飞机,送女儿进了戏大考场。
艺考的戏曲专业展示是本色表演考核,要求考生在没有戏曲妆容和服装的修饰下,以本色或自然状态进行表演。
这是戏大艺考考核的最后一项,任梨梦最终胳膊没拧过大腿,穿着她妈新买的红大衣进了戏大,但大衣内搭配着白色毛衣,她进考场前,毫不犹豫地直接脱掉了外套。
这场考试前,任梨梦想了很多很多,进考核教室的路程明明只有几步之遥,在任梨梦眼前却那么漫长,从小一路走来,所有喜怒哀乐的经历仿佛在她的脑海中一一快速闪过,最终只变成教室前打开的一扇门。
在这扇平平无奇的大门面前,任梨梦深呼吸站定,终于抛下所有浮想,缓缓昂起头,扬起笑容,挺直腰背跨进了这道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