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举起的茶盏又被放回案上,盏中绿水荡漾而出,撒了一案。
“公主误会了,臣向来忠心的只有自己,也不屑于博得什么好名声。”
此话颇有些没脸没皮之意,姜泠觉得他说这么多,就是不愿将东西归还与她。
可偏她还没办法。
她咬了咬牙关,切齿道:“我与裴督军一样,也不屑于博得什么好名声,不如督军替我将赏赐讨回来?”
裴敛笑出声来,蔑向她的眼里盛着不屑。
“臣不要好名声,却要脸皮,送出去的东西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。公主请回吧,臣还有要事,便不陪公主唠家常了。”
说罢寒鸦走了进来,抬手作出送客状。
默然站了片刻,见裴敛取过公文翻阅,根本不再理会她,才不甘不愿地出了主帐。
心中虽气,她却不敢多纠缠。方才被带走那人血肉模糊的样子还浮现在她脑海中,仿佛被切肤摧骨的是她,后背生寒。
跟着寒鸦朝着自己的营帐挪步,她试探性问道:“督军当真将我的东西赏给将士们了?”
寒鸦头都未回,淡淡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那我能否不回营帐,出去走走?”
寒鸦脚步一滞:“督军吩咐过,公主身份特殊,为保公主安危,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为好。”
寒鸦言辞冷漠,根本不给她再问的机会,将她送至帐前转身就走。
她看了看四方守卫,也只能叹气作罢。
如今她被关在这营帐之中,除了吃穿尚且不忧,其他的,与在上景宫中竟没有半分区别。
接下来的两日,她便在这一方布帐中,寸步未出。
从前也不是没期盼过这种衣食无忧的日子,可如今好似过上了,却又觉得是种折磨。
大抵是因着这样的日子,终究还是失了自由。
这日,姜泠刚起身换好衣裳,便听外头一阵躁动。挑起帐帘,寒风呼啸而入,激得她战栗不止。
她抱臂看向外头来往士兵,出声问道:“这是怎么了?”
守卫闻言,恭敬应声道:“禀公主,今晨督军下令,班师回朝。”
“什么?”
臂上的手一松,她只觉腔子里那颗心都被挖出来冻在了冰窖里。
班师回朝,意味着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。
“为何这般快就要回朝了?上景这头都料理清楚了?”
“尚未,但督军留了人马驻守上景善后,圣上派遣的大军也在来的路上,后续的事无需督军费心,反倒是宫中圣上离不得督军。”
“那督军要找的东西找着了?”
上景兵符玉玺皆丢,难道裴敛当真这般有本事,短短两日就寻到了?
可守卫却是一愣,木讷摇头:“属下不知督军在找何物。”
他不过是个低阶士兵,哪里能知督军帐中之事?
督军下令冲锋,他便冲锋,下令回朝,他便回朝。总归虎符如今在督军手中,他便只能听令行事,没有多问多言的资格。
看这守卫一脸茫然,姜泠也反应过来只怕此事并无几人知晓。
上景丢了玉玺兵符,便有东山再起的可能,裴敛定然不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,只会暗中寻找。
而既然裴敛下令班师回朝,应当是已经找到他所寻之物了。
“还真是个人物。”姜泠望着主帐的方向,低声呢喃着。
而恰巧主帐帐帘被人捞起,下一瞬,裴敛那张英俊冷冽的脸便出现在她视线之中。
她一慌神,赶忙将视野挪开,去看忙着搬笼箱的将士。
可裴敛向来敏锐,见她假意看向别处,在寒风卷起的风沙中扬唇一笑,却难辨喜恶。
“督军,待上路后该如何安排她?”寒鸦也瞧见了姜泠,低声问道。
“既然是公主,总不能让她徒步而归,去寻辆马车来。”裴敛收了笑,低头理着衣袖。
“可是...…”
“没有可是,按本督说得办。”
寒鸦闻言脚下却未动,薄唇紧抿,手掌紧紧握住剑鞘,青筋凸显。
裴敛扫他一眼,良久的沉默过后,终是耐着性子解释:“本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也没忘记自己该做什么,你不必同盯犯人般盯着本督。”
寒鸦陡然惊恐,跪地告饶道:“督军恕罪,寒鸦绝无此意。”
漫天风沙袭来,裴敛微眯了眯眼,看向不远处那道清瘦人影。
她是终究要下地狱的人,可在她下地狱前,捧得越高,才摔得越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