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代政王又是何人?”
秋杏眨了眨眼,小心翼翼往窗外探了一眼,见四下无人,才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:“我也不知道,但我听说他姓裴。”
其实姜泠一点也不意外。
是她神志不清问了胡话,如今放眼整个大俞,除了裴敛,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敢自称代政王之人。
只是她不明白,为何裴敛不直接称帝,却要以代政王自居?
她看着秋杏那双无辜到近乎笨拙的眼睛,按下心中燥乱,开口道:“我大病初愈,许多事都记不清了,你与我说说,如今这宫中是个什么境况。”
她怕自己问得太多,秋杏反倒糊涂,索性耐着性子让秋杏自己讲。
秋杏闻言点点头,拖过矮凳坐下,滔滔不绝起来。
二人说了近半个时辰,姜泠才终于理清头绪。
她不知裴敛是如何办到的,但如今大俞上下,都以为是王冲叛变杀了先帝先皇后,而裴敛如愿成了那平叛之人。
太子姜安下落不明,先帝又无其他手足子嗣,众臣顺理成章拥立裴敛称帝,可裴敛却以先帝崩逝、心中大恸为由,暂居代政王。
如今朝臣百姓,皆要唤他一声,淮王。
她沉吟许久,忽而一笑,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感慨。
野心昭昭是他,迂回婉转是他,暴戾无常是他,以退为进,亦是他。
裴敛此人,还真是心思莫测。
秋杏见她虽是笑着,却好似并不开怀,疑惑道:“你在想什么?”
她摇头,继续问道:“那他让你照顾我时,可有交代什么?”
秋杏回忆一番,回答道:“没有。”
见她神色郁郁,秋杏又赶忙故意笑说道:“你别怕,你如今性命无碍,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!”
暖阳照了进来,姜泠才发现小姑娘眼下一片青灰,看来这几日照料她,实在不易。
秋杏不知她所思所想,撑着脑袋说得起劲:“你当时来的时候昏迷不醒,没人愿意来照看你,只有我,我不怕。”
“可我不过无名无流之辈,为何要跟着我?”看着年纪不大的小侍女,姜泠忍不住问道。
刚入宫的小宫奴,不想着攀龙附凤,何必要与她徒耗光阴?
“但是你很可怜啊。”秋杏撑着头,似有些困乏,边打呵欠边说道。
可怜?
过往十余年中,有人说她可恶,有人说她可恨,却鲜少有人说她可怜。
其实可怜二字,大多是长者对幼者,强者对弱者的叹惋,可如今面前不过是一个小侍女,却说她可怜。大概而今的她,当真可怜得紧。
“你不必可怜我,上一个施我怜悯之人,可没得什么好果。”
她不禁想起了昙娘,心窝似凹陷一块。
秋杏眨眨眼,似是也觉她说得有理,摆摆手说道:“也是,你可是让淮王下令施救之人,哪里轮得到我可怜。”
说着,她突然凑近,追问道:“那你呢?你又是什么人?为什么会与淮王相识?你是不是淮王从前的侍妾?我听说王公贵臣大多都有侍妾,但……”
“不是。”
姜泠摇摇头,无奈苦笑:“我不是什么侍妾。”
“那你是谁?”
“你既然知晓我的名字,怎会不知我是谁。”
秋杏闻言呢喃道:“我只是听你说梦话,说你是姜泠……”
姜泠。
“啊,你姓姜,姜乃国姓,你是前朝之人,是……是大公主!”秋杏恍然大悟,指着她说得小脸扑红。
不待姜泠回应,她却赶忙站起身,打开房门,朝外头小跑而去。
不一会儿,又气喘吁吁地折返回来,指着外头说道:“宝铎声停了,先皇的尸身已经离宫,你为何不去皇陵?”
姜泠不禁拧眉:“我为何要去皇陵?”
“淮王下的旨啊,前朝妃嫔和另外两位公主今日都得入皇陵为先皇和先皇后守丧。你也是公主,为何不用入皇陵?”
秋杏说得急,姜泠则沉默地看着窗外。
宝铎声确实已经停了,唯余萧萧风声,吹得院中那株青松沙沙作响。
“大概是淮王开恩吧。”未免秋杏生疑,她说得口是心非。
但好在秋杏心思纯善,听罢此话深信不疑。
“当是如此,那日得见淮王,一眼便知是个善心仁义之人。你在上景受苦多年,又与淮王熟识,淮王自不会为难于你。”
姜泠的过往,秋杏或多或少听人嚼过几句,虽不详尽,却大差不差能拼凑个大概。
无非就是姜泠为国舍身,孤身一人去往上景待了十余年。好在淮王英武无畏,金戈铁马踏皇城,救她于水火。
此话一出,却是惹得姜泠苦笑。
裴敛善心仁义吗?
她大抵还是不信,她只知道与善心仁义相比,还是睚眦必报更适合他。
秋杏见她沉默不再说话,便替她掖好被角,又朝外走去。
姜泠突然有些不安,忙问道:“你去何处?”
秋杏回头,笑得天真烂漫:“淮王说过,若你醒了,我得第一时间去禀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