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泠跟着看了过去,走上前将玉福牌握在手中,玉质起初冰凉,染上她手心热气,也渐渐变得温润。
将玉福牌翻来覆去看了几回,她疑惑道:“这不似女子的东西。”
“确实不是。”
裴敛凝着玉福牌,眸光再度冷却下来:“不喜欢吗?”
“王爷所赠,怎会不喜?”她笑得真诚,将玉福牌放回托盘之中,转而去瞧其他物件,对这玉福牌并不大在意。
她到底是个女子,便是爬过泥坑,踏过黄沙,却也会为世俗之物驻足。
身在尘世,修不了无欲之道,更何况是她从未触及过的华丽。
她拿起一只双蝶描金翡翠银簪,抬手置于光亮之处。翡翠蝶翅在日光的照耀下发出翠绿色的荧光,边缘折射出淡金色绒边,那玉石之中仿佛藏着另外一方天地,异彩夺目,光怪陆离。
想起自己在上景宫中小心翼翼藏匿的那些几乎已经乌黑的银饰,忽觉好笑。
她费尽心思争取的,不如旁人随手施舍之物。但她不是伤春悲秋之人,更不会为了内心那点稀薄的自尊而拒绝裴敛的好意。
有朝一日待她出宫,终究需要些傍身之物。如今拿不回许润声的玉佩,她也该设法攒些其他值钱之物。
想到此处,她神色骤然一滞。
“不过……”
她放下手中蝶钗,又拿起那只玉福牌,递到裴敛面前:“这福牌……”
“如何?”裴敛眉梢挑起,眸色微沉。
姜泠涩然一笑,忽然吞吞吐吐起来:“这玉福牌既然是给我的,我却……不是很喜欢。那能不能,换个别的物件?”
“比如?”
“比如……之前你从我这里拿走的那枚玉佩?”
姜泠将头埋了下去,闭眼等着裴敛答复。
她自然知晓自己此举冒然,但她还是想试试,能否拿回许润声的玉佩。
只是她垂着头,瞧不见裴敛的神色,她被凝成一片小影,囊于裴敛的墨色瞳仁之中。
不悦之中,藏着不易察觉的失望。
裴敛握紧负于身后的手,压抑着胸中翻涌的无名乱火:“你莫不是忘了,那玉佩早就被本王给摔碎了。”
“是,我知道,但即便是碎了,我也想要。”姜泠直愣愣地看着他,眼中渴望昭彰,丝毫不加掩饰。
“那玉佩于你而言就这般重要?”
“是。”
姜泠下意识点头,却在触及裴敛目光后,猝然摇头摆手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当初在私宅之中时,裴敛就因此说过她与许润声有染,更是给她冠上水性杨花的名头。如今她再开口要回玉佩,倒像是自行坐实此事。
如若是并无特殊意义的玉佩,她又何苦锲而不舍地去求?
可她无法与裴敛解释她与许润声的关系,旁人无法理解,她多说便是多错。
当即有些后悔,但话已落地,看裴敛那面色铁青的模样,她也只得说道:“只是我念旧,这玉佩我带了许久,一时有些舍不得罢了。”
她睫羽轻颤,声音弱了下去:“若王爷觉得不妥,就当我不曾开过这口。”
“知道不妥,往后就不要再让本王听到此话。那玉佩不属于你,你不该要。”裴敛当即接过话,堵得姜泠哑口无言。
说罢,裴敛转过身走回金龙长案后,挥袖吩咐:“行了,都出去。”
言语之中尽是不满,若非与裴敛已说定协作一事,姜泠觉得裴敛应当都想降罪于她了。
只是她不明白,不过一个玉佩,为何裴敛倒比她还在意?难道那玉佩有何特别之处?可若是有特别之处,许润声交予她时应当也会特意嘱咐,怎会让她将玉佩卖掉以谋生?
弯弯绕绕比这宫中回廊曲道还要复杂,她便又在心中默念一回裴敛此人心思莫测。
“王爷事忙,您请吧。”朱言见她站在原地出神,只好低声提醒道。
姜泠颔首,道了句“有劳朱常侍”,便与托着漆盘的侍女往她住处行去。
午时正阳,洒在殿内的光亮悄然退了出去,落在殿外白玉阶上,莹光大作,仿若一汪玉泉。
裴敛再抬眼时,殿中已无旁人,寂静无声,本该令人心神安宁,可他却依旧意乱。
一股不可遏制的窝火在四肢百骸中游走,却究不出源头来。他索性端起案上冷茶,仰头而尽。
可冷茶入喉,仿佛闻到一股淡香,他低头一看,就见手中茶杯竟是方才姜泠抿过的那只。
而他那一只,正静静地卧在他手边。
耳后倏尔席来一阵燥热,他凝了手中茶杯几息,刻意将其放远了些,状若无事地随手捡了本公文看了起来。
只是那公文上密密麻麻的小字,却仿佛蚊蝇一般,惹他厌烦,难以入眼。
不一会儿,朱言送走了人折返回来,小心问道:“王爷,可要传午膳了?”
他只得收神敛思,放下公文,沉吟片刻后说道:“不必,传寒鸦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