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言笑而不语。
二人言语往来半晌,姜泠也知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,可朱言亦无辜,她没道理将不满怪在朱言身上。
因而她叹了口气,抱歉道:“朱常侍莫怪,是我无状,我不该这般说。”
朱言笑着摆手:“您如今是女侍中,便是听您责骂几句奴也受得,又怎会怪您?”
事已至此,姜泠转过身也望向北面高阁,感慨道:“只是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,更遑论是喜怒莫测的淮王。我自小去了上景,在上景宫中……”
她顿了顿:“也没学什么规矩,我实在没什么信心能让淮王满意,若是惹了淮王恼怒,岂非自讨苦吃?”
“此言差矣。”朱言摇头,“其实淮王也不似您想的那般不近人情,至少老奴日日呆在他身边,并未受到什么苛待。”
姜泠不禁腹诽自嘲,裴敛是否不近人情也要看对谁,对她只有恨,哪有情?
她抬手摸了摸已恢复如初的脖颈,就听朱言接着说道:“老奴知道您是个聪明人,知道该如何做对您才是最有利的,不为王爷,为您自己。”
说罢,朱言从袖中掏出女侍中的腰牌,放在她手心后转身离开了之兰阁,独留她一人静静地站在院中思量。
待朱言行远了,秋杏才从正殿中走了出来。
“这是什么?”秋杏指了指姜泠手中的腰牌。
姜泠指尖穿过腰牌上的绳挂,将腰牌悬在半空中:“这是淮王给的腰牌,他封我为女侍中,殿前伺候。”
“当真?”秋杏眼睛一亮,凑上前去看那腰牌,“听说大俞已有百年不曾出过女侍中,竟不想你就是这百年第一人!”
能看出秋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,姜泠便也说不出什么泼冷水的话来,只是浅笑。
“那你何时开始上值?”秋杏问。
“明日。”她将腰牌收入袖中,淡淡答道。
与秋杏的欣喜相比,她的反应多少有些过于平淡,但秋杏倒没注意,欢欣鼓舞地去瞧朱言送来的女官服了。
翌日,姜泠准点出现在了天极殿。
是时刚结束半旬一次的朝会,文武百官陆陆续续走下白玉阶出了宫门,裴敛则坐在金龙长案后看折子。
朱言引姜泠到了殿中,嘱咐她耐心候在此处后,便先行走了出去。
满室宁静,只听见裴敛翻动折子的哗哗声,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,默默等着裴敛发话。
许久,裴敛提笔,却见砚中墨已凝固,这才说了句:“过来研磨。”
姜泠闻声收回视线,心中轻叹一声,走上前去。
长案上摆放着许多奏疏,似都是今日才递上来的,有许多裴敛甚至还未来得及翻阅。他也是当真忙碌,从始至终双眼都瞧着手中的折本,根本不曾看她一眼。
直至一股淡香飘入他的鼻中,他眸光才稍稍一顿,却不过刹那便又恢复如常。
姜泠一手揽着袖子,一手研磨,出神般望着莲花砚台中渐渐融化氤氲的松烟墨。
裴敛看得认真,笔尖浸入湿墨时,手背不小心碰上了姜泠的指尖。
她微微蹙眉,状似无意收回手,往后退了一步说道:“墨研好了,我……臣去点香。”
说着,她走到案前,揭开鎏金铜竹节熏炉盖点香,片刻之后,往日裴敛身上那股沉香气随着烟线蔓延开来。
裴敛这才抬眼看她。
今日她穿着暗红色的女官服,银簪束发,掩盖了她身上那股娇艳,端庄淑静,却依旧令人侧目,只是那眉宇间还未舒展的烦躁却有些碍眼。
方才姜泠退后的动作他瞧得分明,顿时心生不悦。
他索性放下笔,往后靠去,不着痕迹地摸着自己的手背,问道:“衣裳可还合身?”
“回王爷,合身的。”姜泠放下熏炉盖,不咸不淡地回答道。
裴敛“嗯”了一声,继续低头看折子,慢悠悠地故意说道:“那日在假山里本王凭着感觉估摸的尺寸,合身就好。”
姜泠面颊登时便红了,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,脑中翻涌出那日裴敛将她困在假山甬道中反复打量的场景,挥之不去。
她猜得到这衣裳是前几日赶制出来的,却没想过为何这衣裳如此合身。
好在裴敛仿佛只是顺口一提,也并未再多说,只继续看着自己的折子。
她站在原处,压下脸上燥热,耐心候着案后之人。
约莫又过了三柱香,裴敛批阅完一叠奏疏后才转头看向她,问道:“你可知,本王为何要让你做这女侍中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