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海棠花苞已尽数放绽,绿叶葳蕤,粉瓣簇拥,笼罩在月色中,仿佛粉白的柔浪层层叠叠。
她与秋杏说过,之兰阁之所以特别就在于这株海棠,若是没了它,之兰阁就只是座囚牢。
秋杏不懂她言中之意,只看出她十分喜爱这株海棠,所以今日才大着胆子去拦苏觅云。
姜泠笑了笑,也不再恼怒,朝着苏觅云说道:“既然苏女郎喜欢,明日派人来挖就是,今夜我定会让人拾掇好,不给你添麻烦。”
秋杏却赶忙拉住她,急声道:“不可,你分明……”
她摇头,打断了秋杏余下的话。
她确实钟爱这株海棠,但还没傻到为了株海棠给自己埋坑的地步。
与想象中截然相反的答案让苏觅云一愣。
没有恶言相向,更没有呼天抢地不允她挖树,姜泠只是静静立于树下,在熹微烛光中冷淡地看着她。
她眼中划过惊诧与疑惑,随后试探性问道:“你当真愿意?”
“为何不愿?不过一株海棠而已。”姜泠反问。
“你……不知这海棠的来历?”苏觅云狐疑道。
姜泠抬手抚上树干,掌下触感粗砺,承着岁月的痕迹:“这株海棠年岁悠久,当是早年宫中之物。但我自小离开大俞,并不知晓其来历,它的来历有何特别之处?”
此前秋杏说过,之兰阁是前些年才建造的,想必这株海棠是从别宫移栽过来的。皇城之大,多得是她从未涉足之地,如何能知这海棠的来历?
苏觅云眸光微闪,诧异一晃而过。
难道当真是她想多了?
姜泠见她沉思不语,不欲再与之周旋,遂说道:“入夜风凉,苏女郎还是先回吧,即便要挖树也不急于今夜,明日再来,我自会帮你安排好。”
随即她带着秋杏回了内殿,不再管苏觅云。
倒是银山上前递给润雨一盏灯笼,将二人送出了之兰阁。
润雨提着灯走在苏觅云身后,怯怯地觑了身前人影一眼,苏觅云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,步履缓慢。
待行过之兰阁的红墙黛檐,润雨才细声问道:“女郎,咱们是回邵宁宫,还是去玉堂宫?”
不管见不见得着淮王,苏觅云日日都要去玉堂宫,这已是雷打不动的惯例。但润雨却有些担心,今夜时辰有些晚了,此时再去玉堂宫,怕惹得那位不悦。
润雨是苏觅云入宫后,朱言才派来照看的。
这些时日她跟在苏觅云身边看得分明,苏觅云对淮王满腔热情不过一场空,换来的都是不咸不淡的问候。因而慢慢的,苏觅云也逐渐不耐起来,平日里时常无端发怒。
就好似今夜,听闻那海棠来自青州,整个人就仿佛镀了层冰,冷得吓人。
苏觅云扫了润雨一眼,果不其然答道:“去玉堂宫。”
润雨只得颔首称是。
风起,沉云蔽月,苏觅云走在宫道之上,脚下唯有淡淡烛光,可刚转过一处拐角,却忽而亮堂起来。
仰头一看,高阁矗立,灯火如昼。
这座高阁在玉堂宫中,她是知道的,却不知这高阁竟离之兰阁如此之近。不过行过两条宫道,就已到了高阁之下。
只是高墙围立,只可仰观,若想入高阁,还是得从北面玉堂宫正宫门进才行。
没作多想,她提步继续往前行去,心道此时裴敛应当正在高阁之上。裴敛夜夜上高阁,从不许旁人打扰,她打算去高阁下候着。
可刚走了两步,她心中一跳,倏尔仰头,就见高阁之上影影绰绰似有一抹暗影。
她顿时双腿如灌铅般走不动道,只能缓慢转头,望向方才来时的方向。
润雨站在道旁,借着灯火瞧见自家女郎面色惨白,视线紧锁远处被高墙遮挡的之兰阁。
她不明所以,但心底有些害怕,鼓足了勇气才出声道:“女郎这是怎么了……”
苏觅云不答,再望向高阁时面色愈发不佳,刹那过后,她提起裙摆朝着玉堂宫北面正门奔去。
润雨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,手中提灯摇摇晃晃,衣裙带起的风一打,就彻底灭了。
看着越行越远的苏觅云,她犹豫一瞬,索性将灯笼丢在墙角,小跑跟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