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泠不慌不忙也不阻拦,察觉到细雨落下,便让银山取了伞来继续守着。
时辰尚早,今日初五有朝会还未结束,待这头了了她再去天极殿也来得及。
花奴们顶着她的审视忙得不可开交,仔细处理着虬结盘根上逐渐湿润的泥土,生怕一个不小心断了这百年老树的根。
忽然,其中一名花奴动作慢了下来,盯着自己脚下“咦”了一声,随后退开两步,看向姜泠,面露难色。
姜泠撑伞上前,踏过一地落花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苏觅云也看了过来,润雨撑起伞,扶着她缓步走到花奴跟前。
花奴放下手中工具,抬袖抹掉眉睫上的雨水后,指着树下说道:“这一块儿土不一样,不是寻常培植土,奴怕坏了贵人的东西,还请来瞧瞧。”
围观之人纷纷探头相望,就见树根下灰黄色的土中掺着大片葱色齑粉,十分突兀。
雨越落越大,葱绿色的灰粉化作细水,伴着一股扑鼻异香,朝四周流散而去。绿水流了满地,即便风雨交加也掩盖不住那股愈发刺鼻的香气。
苏觅云后退一步,抬起袖子掩住口鼻,瞪着姜泠责怪道:“你往这土里加了什么东西?香得呛人!”
说着,她急咳了两声,踮着脚避开无孔不入的绿水,仓促退回廊下。
花奴们也纷纷丢下手头工具,捂住口鼻呛咳不止。
姜泠忍了忍,却也被熏得后退两步,拧着眉说道:“这不是我放的。”
“这海棠长在你之兰阁,不是你放的还能有谁?”苏觅云不依不挠,眼中尽是嫌恶。
雨声哗哗,下得姜泠心烦,她视线扫向廊下女子,默了许久。
苏觅云被她看得莫名,放下遮掩口鼻的衣袖,呵斥道:“难道这便是你的盘算?假意将这海棠给我,却又使此等阴招。”
越想越深以为然,苏觅云拂袖看向花奴,气恼至极:“继续给我挖,今日这海棠必须移栽到我韶宁宫!”
“不可!”姜泠呵道,从苏觅云脸上收回目光。
刚刚拿起工具的花奴赶忙停下动作。
“这东西异香刺鼻,久闻呛咳生眩,恐有异样,”她看向银山吩咐道,“去请太医令和朱常侍来。”
银山垂首称是,冒着大雨快步离开。
听闻要寻朱言来,苏觅云神色一顿,随即收敛了浑身戾气,不甘不愿地坐回廊下等着。
一刻钟后,太医令挎着药箱匆匆忙忙跑来,身后撑伞小药童步履慌张,险些栽倒在殿门口。
银山接过小药童手中油伞,撑到太医令肩头,指着海棠树下坑洼,说道:“还请您瞧瞧,这是什么?”
雨势太大,太医令朝着姜泠与苏觅云仓促拱手见礼后,才躬身去看几乎快被雨水冲尽的葱绿色齑粉。
借着小铲挖开黄土,他从底层取了些还算干燥的细粉囊在掌中布帕上,随后快步走到廊下,细细看了起来。
正当太医令凝着齑粉沉思之际,朱言也踏着滂霈大雨而来。
一瞧见朱言,苏觅云双眸登时一亮朝着宫门外望去,可见朱言身后除了个小常侍再无旁人,面色顿时又寡了下来。
“朱常侍,王爷呢?”她问。
朱言朝着天极殿拱了拱手,笑说道:“朝会刚结束,王爷命老奴先来看看情况,晚些时候再来。”
语毕,他又转向姜泠关切道:“方才银山与我大致说了些情况,姜侍中的意思是……”
他看向廊下太医令,神色警觉。
姜泠亦看了过去,轻声道:“这只是我的猜测,还是先等太医令看了再说,兴许只是我多虑呢。”
春雨淅淅沥沥落在青砖黛瓦上,敲出时急时缓的音节,牵动着在场之人的心弦。
太医令却仿若未闻,隔着布帕将那齑粉反复揉捻,又反复嗅闻,眉间川纹越皱越深。
“这……”
不知过了多久,太医令才将绢帕合上,犹豫开口道:“这香气之余……还有股浊气,只是这已是粉末,一时也说不清究竟是何物。但能确信此物中有一味剧毒,名为夜痕。”
裴敛与寒鸦刚跨入之兰阁,便正巧听到这一句。
雨势渐小,只余点点薄雨,他示意寒鸦收了伞,走到姜泠身旁,盯着太医令沉声道:“你方才说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