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且那日她与裴敛合谋之时，裴敛义正严辞的模样不似作假，他向来自负，根本不屑违背约定。

所以，这树是裴敛从青州寻来不假，下毒的却令有其人，不过是借了裴敛的手罢了。

敢利用裴敛杀她的人，屈指可数。

她脑中一番计较并未言明，但心底已有决断：“此事不是淮王所为，却也非苏觅云所为。若是苏觅云所为，她何苦自掘坟墓，非要将这海棠挖走？”

听她这般说，银山才缓了口气，双肩松弛下去，却又似突然想起什么，转头望了耳房一眼，再次迅速紧绷。

“既如此……那奴去将乌灵子偷来！”银山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。

姜泠没出声，银山却缓缓垂下头去。

在这个节骨眼上，若乌灵子失窃，任谁都想得到是之兰阁所为，如此行事无疑也是将姜泠往火坑中推。

银山渐渐恢复了冷静：“那……不如奴再去设法求见淮王？”

姜泠愣了一瞬，却摇摇头，眸色暗了下去：“银山，你不明白，或许我对他还有用处，所以他愿意护我。但秋杏……他不会冒险去救的。”

能留下她，已是裴敛为了自己的声名最大的妥协和让步，他何苦费心费力、冒着违抗先皇旨意的风险去救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女？

起初裴敛封锁之兰阁时，她也气恼过，但现在想想其实她又有什么立场责怪？

她与裴敛能共存，本就只基于那甚至没落于纸面的口头约定，旁的人与裴敛又有何干？

秋杏是她的人，若护不住秋杏，也该怪她无能。

夜风轻晃，吹灭了殿外廊下的灯烛。

站在殿门外的少年落入一片阴霾：“其实奴懂，不懂的是女郎……”

姜泠略略侧过头，不明就里地看着他。

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多，银山躲避开姜冷探寻的目光，收了声。

好在姜泠也没细究，只说道：“不必再说了，我知你守在此处说了这么多，无非是想拖延时间，阻拦于我罢了。但每拖一刻，秋杏的命就更悬一分，难道你当真想试都不试，就放弃秋杏吗？”

她随即转身走回殿中，坐到案后，重新拿起那柄漾着寒光的匕首：“接下来我说的话，你要仔细听好，成与不成，全看今夜。”

被拆穿心思的窘迫一闪而过，银山望向殿内，被她郑重到近乎执着的眼神所震慑。

“好。”他似是下了极大决心才点头说道，声音喑哑冗长，还夹杂着一丝叹息。

姜泠坐在灯下说了许多，从银山何时该去太医署找人，其中时差该如何把握，倘若突发意外没寻来太医令又该如何处理，她都事无巨细说得清清楚楚。

殿外少年一阵恍惚，心道一个深宫女子为何会对这些刀口舔血之事如此熟悉，怪异又心酸。

说话间，姜泠已将一应或许能用到的东西都放在了案上：“你且先去太医署寻人，太医署离之兰阁不远，来回一趟至多一刻钟，我自己会算好时间行动。”

她将匕首搁到右手边，看向案上点燃的细香，青烟袅袅，一炷香，两刻钟，错不了。

或许是她说得太细致，太肯定，银山悬着的心好似也渐渐安稳下来，有了几分成算。

“女郎放心，半刻钟足矣，银山定会将人请来。”他攥紧双手，旋身消失于漆黑夜色之中。

看着殿外越行越远的背影，姜泠长舒一口气。

若只她一人，她根本没把握行此险招，她需要人帮忙，银山是她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。

须臾过后，宫门处传来一阵急切低语，随即有人发出几声低呼，脚步乱了起来，而后宫门吱呀，似被大打开来。

黑夜之中似是走来一列禁军，兵甲发出的当当声裹着寒气，逐渐逼近。

姜泠拿起匕首，将刀刃放到烛下烧了烧，而后撩开左手衣袖，将刀尖对准了腕上那道蠕虫般的疤痕。

深吸气，咬紧牙关，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。

刀入皮肉，清晰熟悉的痛感让她一阵颤抖，可怕而狼狈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浮现于眼前。

她额上浸出冷汗，右手抖个不停，几乎快要握不住那匕首，她只得停顿一瞬深吸气，摒掉脑中纷涌复杂的画面和情绪。

半寸刀痕之下，冒出汩汩鲜血，但还不够，要想拿到乌灵子还远远不够。

殿外之人越来越近，她咽下恐惧，硬着头皮狠下心继续往下划。

可谁知下一瞬，耳边劲风吹过，她右手突然被人紧紧攥住。

叮啷一声轻响，沾着殷红鲜血的匕首掉落在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