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前少女明晃晃的失望十分碍眼,看得他没来由地心虚,索性伸手捏着她的下颌,将她的脸转了个方向。
“乌灵子给不了,但本王可以允你另外一件,从前你向本王求过的事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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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泠出天极殿时,已是黄昏过半,正巧遇上前去玉堂宫为裴敛取东西的朱言,遂结伴相行。
“姜侍中遇见何等好事了?心情这般好。”朱言打量着目含喜色的姜泠,嘴角跟着咧了咧。
往日见着姜泠皆是一脸肃容,便是笑也是极其浅淡克制,何曾像现下这般,笑得如此热烈喜人?
察觉到朱言疑惑的目光,姜泠才略微收了些笑,可一想起下午裴敛所言,心底的喜悦便怎么也忍不住,泉涌般溢了出来。
索性也不再克制,大大方方笑答道:“瞒不过朱常侍,今日确实有意外之喜。”
“与王爷有关?”朱言状似无意问道。
姜泠怔忪一瞬,随即点点下颌:“算是吧。”
此事是裴敛主动允诺的,自然与他有关。
朱言意味深长笑了笑,随后看向前方迎面走来的一盏昏烛,说道:“来接姜侍中的吧?”
姜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。
只见来人快步走上前来,身姿挺拔,遮挡了宫壁上悬铜灯投下的大半光亮。
朝着面前二人行过礼后,银山那张略显青涩的少年面容显露出来:“是,之兰阁中有急事,奴来接女郎。”
朱言点点头:“既有人陪姜侍中回去,那老奴便先行一步。”
“朱常侍慢走。”
姜泠朝着赭色背影轻声说道,直至朱言转过宫道转角,眼底才浮上些许急色,同银山道:“怎么了?可是秋杏不好了?”
她嘱咐过银山让他好生照顾秋杏,无事尽量不要离开之兰阁,若当真有要紧事便可来寻她。而如今能让银山离开之兰阁来寻她的要紧事,也唯有秋杏了。
银山赶忙摇头,却是一脸笑容:“女郎莫急,是好事,秋杏她醒了。”
说着将手中灯笼提高了些,好似是为了将面前少女的反应看得更加清楚。
少女秋水般的眸子,霎时澄亮一片:“当真?”
问完又觉自己多此一问,遂不再耽搁,紧着步子赶回之兰阁。
待走到宫门外,就听见之兰阁内传来一阵轻盈的女子哼唱声,似金铃般悦耳,又似落珠般清脆。在这寂静的深宫中,显得格外突兀却又格外灵动暖心。
姜泠眼眶有些发热,唯恐是自己听错了,便缓下脚步朝着银山问道:“你可听见了?”
银山笑得纯挚,开怀道:“奴听到了,是秋杏的声音。”
随着话音停下的,还有之兰阁中的哼唱声。
姜泠心猛地一跳,走上踏跺还未来得及推门,就见门被人从里头打开来。
门内站着个小女郎,瘦弱的身子笼在荷色披风下,一脸病容,眸子却清亮无比,不再是往日醒来时那般如同蒙尘般痛苦无神。
喉中堵了口热气,姜泠张了张嘴,开口却有些哽咽:“秋杏……”
“女郎!”
二人几乎同时出声,秋杏的声音甚至比她的还要亮堂,如同雨后曦光,霎时驱散在她心头萦绕已久的晦暗。
直到被秋杏抱了个满怀,姜泠才从恍惚中稍稍回神,眼泪却不可抑制地簌簌下落。
她拍了拍秋杏后背,不着痕迹抹去泪水,柔声细语道:“好了,你大病初愈吹不得风,进去说。”
刚走进之兰阁,她又赶忙回头朝银山吩咐:“银山,你去太医署寻岳太医,劳烦他再来瞧瞧。”
半日前还命悬一线之人竟突然痊愈,在她跟前胡蹦乱跳,欣喜之余却还有一丝担忧。
都说夜痕除了乌灵子无解,难保不是回光返照……
秋杏没察觉她突然又落寞的心绪,拉着她进了内殿,又是倒水又是捏肩:“听银山说我昏迷不醒这段时日,女郎忙得焦头烂额,我瞧着你都瘦了一整圈,定是没好好用饭。”
听着秋杏略带责备的声音,姜泠不禁莞尔,拉着她在自己身侧坐下,笑说道:“秋杏,你实在该照照镜子。”
“为何?”
“让你好好看看,究竟谁瘦得多。”她抬手在秋杏颊上轻捏一下,却只捏到一层黯淡无光的皮肉,顿感心酸。
秋杏昏迷不醒时,只能勉强用些米粥类的流食,日复一日,直到瘦到脸颊微陷,显得那双懵懂失神的眸子愈发狰狞。
若秋杏再不醒来,便是夜痕能解,都怕她撑不到那一日。
秋杏却没心没肺地笑了,抬手反指着自己说道:“没事,我吃得多长得快,很快就能胖回来,从小杏子长成颗小桃子,好不好?”
看着秋杏弯月般的笑眼,姜泠心中那股郁气疏解些许,她知道秋杏是在哄她开心,便努力牵出个松快明朗的笑来。
很快银山便带着岳真回来了。
看到安然无恙的秋杏,岳真捋了捋半掌长的胡须,感慨道:“老夫的药竟当真见效了。”
话虽如此,可姜泠却没在他眼中看到半分惊讶。
凭空研制出夜痕解药,岳真既不欣喜也不意外,若非他当真淡泊至极,便是他早已料到有此结果。
可岳真分明亲口说过夜痕之毒,除却乌灵子,无解。
她心头顿时生出一丝怪异。
岳真并未看她,只专心替秋杏号脉,片刻后才收回手,朝她笑说道:“姜侍中这位侍女是有福之人,如今身子虽有些亏损,但余毒已清,并无大碍了,只需再服几副将养气血的汤药就能大愈了。”
暂且收敛了繁复心思,姜泠长舒一口气,笑意宽慰明媚:“非秋杏有福,是岳太医医术精湛,可谓神医圣手。”
岳真笑而不语,收拾好药箱,告辞离去。
“岳太医且慢,我送送你。”姜泠跟着起身,伴着岳真朝外走去。
直至走到外殿,姜冷才状若无意瞥向历经波折后一片颓败的海棠树,说道:“多亏了岳太医,夜痕巨毒,如今除却乌灵子另有他解,可谓天下之福,往后若有人再中此毒也不怕没法子了。如此发现实在该昭告天下,以示对岳太医的褒奖才对。”
岳真闻言面色一滞,却很快恢复如常,朝她拱手笑道:“姜侍中过誉了,所谓医者,救死扶伤本就是分内之事,虚名什么的,老朽并不在乎。何况……”
他看向正站在廊下满脸好奇望着这头的秋杏,笑了笑:“原本我也不确定那药效果如何,不敢轻易用药。但当时秋杏的情况实在不容再拖,我也只好破釜沉舟,冒险一试。好在姜侍中信任于我,秋杏也意志顽强,才能得此善果。天时地利人和,可谓缺一不可。但长远来看,此药是否当真可用作夜痕解药,我还需再进一步钻研,以免救人不成反倒伤人。”
一番回答滴水不漏,合情合理,可姜泠还是从岳真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迟疑。
沉默须臾,她点点头,道:“还是岳太医严谨,是我莽撞。”
岳真拢在袖中的双手渐渐舒展,恭维道:“姜侍中心有大义,如何能说是莽撞?”
寒暄过后,岳真接过银山递来的灯笼,坚持没再要他相送,径直离去。
姜泠站在宫门口,待岳真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,才唤道:“银山。”
“奴在。”
“悄悄跟上去,看岳太医是回太医署,还是去往别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