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和二十年的批注页里,夹着她幼时临摹的《盐铁论》——每个"利"字都被朱砂圈起,连成运河私运的路线图。
子夜的更漏混着盐粒簌簌作响。
上官佩踹开盐仓暗门,三百具贴着上官氏族徽的棺椁赫然在目。
最末那具薄棺里,蜷着当年替她试毒的老仆,手中紧攥永和二十三年的分盐账——朱批处竟盖着暴君登基前的私印。
"看够了?"
独孤珩残臂点燃火把,烈焰吞噬棺椁上的冰晶,"这些棺材板,是上官旧部用贪墨的盐税所制。"
他突然扯开棺底夹层,掉出的密令写着:"诛暴君者,承盐引十万斤"。
上官佩的剑尖抵住暴君心口:"陛下早就知道他们是双面细作?"
"比你知道洛河祭品真相,早三年。"
他残臂捏碎盐块,露出内藏的青铜虎符——与赐她的尚方剑纹路相契,"杀与不杀,朕许你选。"
五更梆子撞破死寂时,上官佩剑斩十三名盐枭。
血溅盐山处,暴君残臂忽扬,三百盐工破雪而来——皆是被替换了身份的佩字营死士。
他们撕开粗布麻衣,露出后背的玄鸟刺青,编号正是当年盐场私兵缺失的序列。
"这些才是真正的上官旧部。"
独孤珩将尚方剑插入盐台,剑柄机关弹开露出半枚玉玺,"庆元二十三年饥荒,他们冒死私运官盐赈灾,却被你父做成替罪羊。"
盐雪突化暴雨,冲刷出地底埋藏的万民伞。上官佩在伞骨夹层找到血书,竟是盐工们用盐粒写的《陈情表》——末尾三百个手印中,赫然混着她八岁时的朱砂掌纹。
"现在明白了?"
暴君残臂抚过伞面褪色剑穗,"你当年在御花园施的粥,用的是他们的卖命钱。"
上官佩执血书立于盐山之巅,暴君残臂垂落尚方剑。
朝阳刺破盐雪,三百盐工背上的玄鸟刺青化作白鹭,衔着褪色剑穗没入漕运河道。
……
盐山在暴雨中轰然崩塌,万民伞在狂风中猎猎作响。
上官佩攥着浸透盐粒的血书,看着跪在面前的佩字营将士——他们背上玄鸟刺青的编号,正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《诛逆录》名单一一对应。
"三年前洛河决堤那夜……"
独臂老盐工突然撕开衣襟,露出溃烂的箭疮,"上官大人命我等凿沉赈灾粮船,嫁祸暴君苛政。"
他颤巍巍捧出半块盐引,"可这船里装的不是粮,是盐场三万冤魂的骨灰!"
上官佩的尚方剑突然坠地,剑柄暗格迸出泛黄的《族谱》。
暴雨冲刷下,朱砂写就的"上官敬"三字竟化开成"独孤珩",墨迹混着盐工的血渗入地缝。
她猛然想起暴君心口那道横贯的疤,原是当年为截杀运骨灰的死士所留。
"你父用盐工骨灰制伪玺,朕便用真玺融了上官祠堂的匾。"
独孤珩残臂忽扬,佩字营将士齐声高喝。
三百柄铁锹破开盐山,露出底下埋着的鎏金匾额——"忠孝传家"四字被剑痕劈裂,裂缝里嵌着当年她抓周握断的玉匙。
上官佩突然夺过火把掷向《族谱》,烈焰中浮出父亲与司礼监往来的密信。
火舌舔舐"诛暴君"的朱批时,盐工们齐声唱起永和二十三年的运河号子——那是她儿时枕着入眠的童谣,此刻字字泣血。
"这尚方剑里淬过盐工的血。"
暴君残臂忽折剑身,断刃中空处掉出半枚玉玺,"朕用它斩了七百贪官,今日……"
他将残剑刺入自己左腿旧伤,"该还债了。"
盐雪突化赤雨,冲刷出地底三百口盐井。
每口井沿都刻着"上官"二字,井底却沉着暴君私库的黄金——那些本该充作军饷的官银,全被他熔成赈灾的米斗分发给盐工遗孤。
上官佩在井底铁箱找到最后的密信,泛黄的薛涛笺上是暴君少年时的笔迹:"庆元二十三年冬,截获上官敬密令。佩佩生辰将至,伪作暴戾屠盐枭,实护三万忠良。"
夕阳沉入盐井时,她将尚方剑残骸掷入烈焰。
佩字营将士背上的玄鸟刺青遇火褪色,露出底下真正的烙印——"民为贵"的篆文。
"现在,你才是执玺之人。"
独孤珩残臂垂落,将完整的玉玺塞进她染血的掌心。
盐山在余晖中崩塌成雪,三百只白鹭衔着褪色剑穗掠过苍穹,没入洛河上游新筑的堤坝。
上官佩独立盐井边缘,暴君残影没入暮色。
井底黄金映出两人初遇那年的雪夜,少年帝王将冻僵的小女孩裹进虎皮大氅,往她掌心塞了块沾血的饴糖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