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辈子太长了,唐中不敢信,世人话里的永远,不过是比此刻稍微长了一些。
“给我个机会好不好?我愿意让你看看,我口中的永远是不是真的代表了永远。”
唐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古尔真,他很怕自己满心欢喜地点了头,转身又是人去楼空,匈奴的王子殿下终究带着在异国许下的虚无缥缈的誓言,消失在茫茫荒野之中。
弓箭离弦的声音陡然在静谧的角落响起,古尔真下意识护住唐中,在卵石小路上翻滚了几下,背靠着竹林警惕地看向院墙。
紧接着箭雨落入了他们方才所站之处,锐利的箭头歪歪斜斜地插满了地面。
古尔真拍落了身上的泥土,眼睛眯起,屏息观察着院落里的一举一动。
“有人刺杀?目标是你?”唐中被古尔真抱在怀里,呼吸急促地轻声问道。
古尔真点了点头……部族里的兄弟们,一得到自己暂留长安的消息,就立刻急不可耐了起来吗?
唐中问:“你知道是谁?”
“……应当是我大哥。”古尔真不想把自己鲜血淋漓的过去展现给唐中看,也不想让对方知道他们兄弟间的争端,但如今刺客都明晃晃地出现在了小院,他也不得不朝唐中坦白了,“兄弟几个争来争去你死我活的,无非就是为了王位。”
唐开口道:“我原本以为你在草原的日子悠闲自在,没想到比子钰好不到哪里去。”
古尔真无奈笑笑:“凡是王室子弟,哪一个能自由自在,摆脱算计跟诡计?”
唐中转头看着他,两个人相视一笑,不约而同地比了个嘴型——谢长歌。
谢长歌真的是个例外,天家的独子,生下来就集合了万千宠爱,无论身犯何种错误,都会被父亲原谅,忠心耿耿的朝臣们也不会因为他的喜好与举动而投诚于别的势力。
这个人,一生下来,就什么都有了。
但古尔真清楚,这样的人,想要的东西得到的过于轻而易举,往往不会明白什么叫珍惜,楚玥日后的日子到底会如何,谁都说不好,唐中的担心其实是对的。
持着弯刀的黑衣刺客从小院的四面八方奔涌而来,古尔真其实并没有多少与唐中互诉衷肠的时间,他的长兄为了解决掉自己的兄弟,不惜派出了自己麾下的全部精锐,以一敌十,古尔真实在难以招架。
唐中被古尔真死死地护在怀中,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,第一次恨自己没有好好修习武艺,不能与他并肩作战。
“我觉得我快坚持不住了,要是跟我死在这儿,你愿意不?”古尔真拼命格挡着刺客们的袭击,名贵的衣料上密密麻麻全是破损,鲜血从布料的缝隙上流出,在月光下看起来很是狰狞。
“不行,我还得看着子钰的孩子出生,给小东西当干爹呢。古尔真,不管怎么样,咱们两个都得活下去。”
古尔真笑了:“行,阿中说要活下去,就一定得活下去。”说罢斩杀了倒在地上的一名刺客,但随后就被另一个刺客砍伤了肩胛。
刺客源源不断地涌入小院,唐中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。
从前在战场上时,他作为随军的大夫,都是在后方的营地,即便知道战争有多残酷,到底还是没有以身涉险过,但如今自己和古尔真就在生死边缘,唐中方才明白与敌人正面交锋时,需要多大的勇气。
子钰……子钰他,能在战场上立下这么多的军功,真的很了不起。
“我要是死了的话,阿中你记得把我用火烧了,然后带着骨灰四处看看,让我也知道知道中原其他地方的风景,到底是个什么样子。”古尔真抱着唐中,躲掉刺客的一击后,说道。
唐中蹙起了眉头,朝古尔真恶狠狠地说道:“不准给我胡说八道!你要是敢死在这里,我把你剁碎了喂猪。”
“那不行,喂猪一点美感都没有!!喂狗吧,狗还可爱一点儿。”古尔真说着,嘴角溢出了血沫。自己留在长安的手下们,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呢?再不来的话,真的就……
唐中的鼻腔早已被浓重的血腥气息灌满,他心里慌急了,生怕古尔真真的支撑不住。
小南山上,师叔说一定要珍惜眼前人,那时候他将信将疑,现在终于想要彻底信了的时候,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去珍惜。
如果能挺过今夜的话,自己就再也不疑心古尔真,天涯海角都随他去了。
“阿中,楚玥和谢长歌都有字,你为什么没有呢?”古尔真突然问道。
“都这种时候了,突然聊这些做什么!!”唐中怒道,都到了现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地步,怎么古尔真还能悠闲地问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?
“告诉我嘛。”古尔真的声音软了下去,但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减慢,依旧竭尽全力厮杀着每一个企图接近他们的刺客。
唐中终于松了口,告诉他:“其实有的,师父给我起的,叫正庸,我觉得不好听,像个迂腐的老头子,所以不让子钰这么喊我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啊……”古尔真的声音渐渐虚了下去,“正庸,确实不好听呢……”说着,古尔真的身子软了下去,跪倒在了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