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了些家国大事后,话题终于被扯到了私事上。
“年初的时候,我才见了临渊一次,又长高了许多,最近在用古尔真送的矮马练习马术。”唐中知道师弟想听什么,对方记挂着的,无非是自己的孩子,“小家伙很想你,见了我就缠着问关于你的事情。子钰,你现在也安定下来了,抽个空去长安见见他吧。临渊知道轻重,不会告诉东宫里那位的。”
唐中已经不止一次提过希望楚玥能去偷偷看看临渊了,可是每一次都毫不意外地遭受到了拒绝,这次也并不意外。
“没有我在,他也好好长大了。其实,在他心里,我就是个死人,没必要偏偏跑到他面前,扰乱他如今的生活。而且啊,我那个二哥……算了,不提了,总之我也是身不由己,不能说离开就离开。”说话的时候,楚玥不自觉地抚摸起放在手边的面具,白银冰冷的触感,好像在不停地提醒着他,当初你自己放弃了临渊,只身离开了长安,如今就不要一厢情愿地去见他。
古尔真歪在唐中肩上,忽然开口道:“小舅子你承认吧,你就是不敢去见他。”
“不敢见谁?”楚玥心脏跳得厉害,似乎被古尔真戳穿了什么一样。
古尔真戏谑地笑道:“当然是临渊,宁王殿下以为会是谁呢?”
楚玥没有回答,倒是唐中开口将古尔真训了一顿,将人赶出了帐子。
“他还是这幅样子。”楚玥拿起酒碗,把马奶酒一饮而尽。这东西酸得厉害,但从前在塞外住惯了,也习惯了这种味道。
唐中无奈地朝楚玥笑了笑:“他素来如此。平日里像个孩子,喜欢玩闹,但在朝堂上用起手段来,又是完完全全的另一副模样。到了塞外后,我才知道,他的族人原来都很怕他。我从前认识的那个他,似乎根本不是真正的他,或者说,我只见过他的一部分。”
“十年里面,面对着朝堂纷乱,连最赤子心肠的青松对着外人都学会了虚与委蛇,操持住了一个偌大的王府,更何况旁人?古尔真这么些年过去,依旧是最初见到的样子,也可以说是保持本心了。”楚玥带着几分对世事的讥讽以及几分玩笑,话落帐内师兄弟二人便相视而笑。
笑意阑珊,唐中忽的发觉楚玥的脸颊红得不太自然,忙止住了笑意,手背拭上师弟的额头,蹙眉道:“额头怎么这么烫?什么时候开始烧的,你自己都没注意到吗?”
楚玥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前额,也觉得头确实有些晕:“没注意嘛,没师哥在身边看着,大病小病的,忍忍就过去了。其实我在金陵没那么娇贵,行军打仗的时候都没出什么岔子,兴许是对蓟城这边有些水土不服……”
唐中怒目而视:“五殿下,你今年多大?自己的身子,半点的谱都没?你底子本来就不好,黄泉过那药又把这么多年养下来的底子给掏空了差不多,还在这里跟我玩心大呢?”
楚玥这回没有认怂,反而对着唐中哈哈大笑起来:“什么嘛,方才我还在说古尔真,结果这些年过去,唐大夫不是也完全没变吗?这讥讽我的语气,可跟从前一模一样。”
从前唐中最烦楚玥的皇子身份,但凡楚玥被逼着做什么自己不愿做的事,楚玥都会给逼他的人找理由,说自己是大昭的皇子,为了大昭,这么做是应该的,因此唐中每每嘲讽,都会唤楚玥五殿下。
话落,两人相视而笑,仿佛十年的江湖夜雨,悉数化作了少时清荷山间的桃李春风。
十年前是尊前客,月白风清,忧患凋零。老去光阴速可惊。鬓华虽改心无改,试把金觥,旧曲重听。犹似当年醉里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