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渊红着眼睛,朝谢长歌嚷道:“他不要我了,也不要你!他娶了新的王妃,有了别的孩子,所以这些年才对我们不理不睬。也只有爹爹你傻,被他骗得团团转,真的信他死了。”这是他第一次顶撞谢长歌,如果可以,他也希望自己能有个和和美美的家庭,与千千万万的人并无不同。
可惜从小支离破碎的家庭,即便试图重新将其聚拢,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弥补。
谢长歌头脑轰的一声,僵在了原地。
他听不懂临渊的话,一点儿也听不懂。
什么不要我也不要你了?什么新的王妃?什么被骗?临渊流着泪说出的每一句话,他都听不懂。
难道还是在梦里吗?
谢长歌掐了自己一下。很疼,不是梦。
那是不是白银面具后的那张日思夜想的脸,也是真的。子钰根本没有死……
“渊儿,你是说,宁王,其实是你父亲?”谢长歌问出这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,他不想从临渊那里得到任何回答。是与不是,他都觉得无法接受。
他想楚玥活着,却害怕对方真的已经有了妻子,与自己彻底分道扬镳。
失去和可望不可得,一样令人难过。
“我认出他了,问了他,他自己承认的。他有了新的孩子,所以见到我也只当作不认识……”临渊说。父亲的死而复生令他悲伤大过欣喜,只是一味沉溺在父亲抛弃了自己的事实上,难以自拔。
他发了疯的嫉妒着金陵宁王府里无忧无虑的两个孩子,他们占据了自己的父亲,只留给了自己一个分崩离析的家庭。
谢临渊曾无数次见到谢长歌一个人坐在某间屋子里,握着据说藏着父亲头发的红绳泪流满面,他想去安慰,但每次都被时轩拦了下来。时轩告诉他,那个时候的爹爹,是不想见他的。
很久以后谢临渊才明白,爹爹痛哭的时候不愿意见到自己,是因为自己的出生夺走了父亲,爹爹爱着自己,但又难以抑制地怨恨着自己。
现在父亲没有死,还活着,那么横在他们父子间的那根刺,就如同一场闹剧。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?他才十岁,正是调皮的年龄,却被迫背负上了一道莫须有的枷锁,枷锁终于解开,但同时也揭露了赤裸裸的真相——他思念着的父亲,其实并不爱他。所以才轻而易举地将他抛弃,成了别的孩子的父亲。
谢长歌一阵恍惚,想去见楚玥,却知道自己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。
他抱紧了临渊,朝着自己的孩子柔声说道:“不是这样的,渊儿,无论如何,你要相信,你的父亲永远爱你。你记得他为你留下的那些衣裳,给你绣的香囊,那都是你还在他肚子里的时候,他一针一线做出来的。你知道的,他根本不会缝衣服,都是为了你去学的,扎了好几次手,却还是非要去绣。”
“但他不要我,他从来没来看过我。”临渊不再愿意相信大人们的骗局,每个人都朝自己说,自己的父亲是如何爱着自己的,可除了别人的话语以及旧日的遗留,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现在的宁王爱着他的证据。
“渊儿,是爹爹的错。”谢长歌说,“是爹爹不好,爹爹那时候,以为天下有这么多的人,我是一国的储君,不能守着一个人,过上乏味的一辈子。以为只要自己留着一颗心在你父亲身上,你的父亲就会永远爱我。我把你父亲的爱想得太廉价,又误以为自己的爱过于深沉,逼得你父亲,宁愿去死,也不愿意为了我困在东宫里。”
这是谢长歌第一次朝临渊讲自己当年到底做了什么错事,袒露过错,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启齿。临渊也已经到了能去理解情感的年龄,虽然对男欢女爱只有最朦胧混沌的认识,但也隐约能明白,是爹爹没有好好爱着父亲,父亲才不得不离开他们的。
安抚好临渊后,谢长歌只穿着里衣,连衣裳都为来得及换,就光着脚跑向了南昭营地。
他身上还有伤,跑起来气喘吁吁,满面潮红。
主帐就在他的眼前,他却犹豫了许久,不知道该怎么推门进去。
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衫,却总觉得自己没了曾经的隽秀。昨夜惊鸿一眼,如坠梦中。子钰还是当年在茶馆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子钰,脸上甚至一条多余的纹路都没生出。反观自己,如同一棵濒死的树木,变得空洞苍老,子钰一定不会再喜欢了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