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蹲下来安慰少年道:“当你太过弱小而命运强大得不可战胜的时候,你只需要等待时机。以后你就会发现,所谓命运只是谎言。”
而后,迎接了他的死亡。原本是卫青塞给小孩的防身的匕首,不受控制地插进卫青的胸膛。
很多相遇就是错的。从一开始卫青在荒野里捡孩子的时候,就是错的。
风卷过战场,天幕低垂,血与火的气息混杂在夜色之中。长廉静静地看着蓐收,握紧手中的玉刀。
“长廉。”蓐收轻声道,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,“我也累了。”
他的语气太轻,轻得像是这一路走来的风,最终也疲惫地停下。
长廉原本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蓐收,毕竟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。可当真正站在蓐收面前,他却发现自己提不起手。
蓐收望向远方,轻声道:“我杀了他。后来,我听说有人在神山上刻了他的名字。”
长廉没有回应,只是走向倒下的卫青。
他死得太过潦草,太过简单。
那年云中之乱,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,可在那些真正掌控天下的人眼中,这场战斗不过是棋盘上的微小变动。他们在高楼之上饮酒笑谈,而卫青,就这样倒在了他们布置的戏台上。
他可以为了百姓而死,哪怕是敌国的百姓。但他不该死在这场可笑的家族斗争中。
蓐收的声音缓缓传来:“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。”
他收回了梦境,将自己的胸膛抵向长廉的刀尖:“我罪孽深重,命运已清。我害死了他,如今一命换一命,你想替他复仇,就该杀了我。”
如果是戏本,此刻的长廉应当明白——蓐收是身不由己,是家族权力的牺牲品。卫青面对死亡时,是坦然的,仿佛他早已知晓自己的命运。
可长廉不是戏本里的人,他也从不信命。
他缓缓抬起手,刀尖直指蓐收的心口。空气在这一刻凝固,蓐收甚至闭上了眼睛,等待着最后的痛楚。
然而,刀停在半寸之外。
“你有遗言吗?”长廉问道,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。
蓐收睁开眼,微微一怔。良久,他笑了笑:“还有一事相求。”
“说。”
“金神家族并非只有一个继承人。”蓐收的声音轻缓,仿佛在叙述一件旧事,“若是今日我失败,我那被送走的孪生弟弟,也能自由地活着。若是今日我成功了,是金神一脉命不该绝。”
他顿了顿,将银蛇耳坠摘下,递给长廉:“请你去上申山,找回他。”
说罢,蓐收静静地看着长廉,眼底的笑意逐渐淡去。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赴死,但当刀尖抵住心口,他才发现,死亡原来是如此真实。
他想起了许多事。想起年少时的轻狂,想起那个站在雪夜中的少年,想起卫青倒在血泊里,眼中最后的光芒。他忽然意识到——无论今日长廉杀不杀他,过去的罪孽都已经无法清算了。
长廉却没有接过耳坠:“你还有要做的事,去做吧,之后你想为了当年的事赎罪也好,自戕也罢,那是你的选择。”
蓐收愣了片刻,像是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。
他惊愕,沉默,释怀。
他低低地笑了一声,将耳坠收回,握在掌心。风掠过他的衣摆,血污在破碎的黑袍上干涸,他终于放下了那些沉重的因果。
长廉转身,走了几步,却忽然顿住。他的拳头微微收紧,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不甘。
他蓦地回头,狠狠一拳砸在蓐收的脸上。
蓐收猝不及防,被这一拳打得后退一步,嘴角溢出血迹。他抬手抹去血迹,默然苦笑。
蓐收手里的耳坠再次送到长廉面前:“此乃金神法器,在战争结束之前,它可以护你平安。轩辕台神谕已出,无论你是不是七极,英雄不站在战场上对他们来说就是威胁,天下人都不会轻易放过你。在此之前,这个你先收着。”
长廉犹豫片刻,蓐收已经将法器送到他手上:“它能随着主人心意变化形态,算是我赎罪的第一步吧,无论如何,请您收下。”
如此,长廉才握紧手中的东西。很快,那银蛇活过来一般,攀上他的手腕,静静躺在那里,仿佛一个装饰。
远处,长乘和岱极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夜色中。
岱极眉头紧皱,看着这一幕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:“……结束了?”
长廉笑着回望,道:“结束了。”
长廉转过身,不再理会他们。他走得很快,仿佛这个地方令他厌恶至极,可拳头仍旧微微发麻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留蓐收一命,但有些事,他终究无法轻易抹去。
蓐收看着他的背影,目光沉静而悠远,像是看着某个早已注定的结局。
长乘站在一旁,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,像是早已知晓会是这样的结果。
【历史】
蓐收之族,始于九君,传承数代,其名赫赫,威震四方。然而,至九君之后,族内渐失旧日辉煌,蓐收之名亦未能久传。自金神大人隐匿太华之地,失踪整整一年之久,时至岁和纪年二十三年,金神大人忽然归来,太华再度见证其威名。
那时,钱来一脉的贵族衰微不振,权力愈发四散如土。然金神归来,运势翻涌,太华为之一振。自此,金神之名不再只为人传颂,而是与金神家族的命运紧紧相连。
据传蓐收大人常乘两龙,是长乘所赠。
蓐收之事,众说纷纭,然而史家考证,所载之修订如下:
“金神蓐收,左耳常挂银蛇耳坠,乘两龙。掌日升日落,神运不可测也。”
如是,金神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天下之上,带着深不可测的命运,开启了新的篇章。